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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被遗忘的审计表格，像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在路远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他没有急于行动，反而更加沉静下来。他深知，在罗山这潭深水中，任何贸然的举动都可能惊动水下的庞然大物，导致线索中断。 他采取了更为隐蔽的策略。一方面，他让赵干继续从外围了解“鼎盛实业”在其他县区或领域的项目情况，试图拼凑出它的运作模式和关系网络，特别注意其与陈海洋副市长可能存在的其他关联。另一方面，他指示王斌，以“完善市政府采购和内控管理流程”为课题，要求财政局、审计局提供更多类似社区服务中心这类小额项目的典型案例资料，美其名曰“总结经验，防范风险”，巧妙地将调查隐藏在常规工作之下。 这个课题理由正当，涉及面广，不易引起特定方向的警觉。果然，财政局和审计局虽然依旧拖沓，但还是陆续提供了一些资料。路远和赵干利用晚上时间，在招待所房间里秘密梳理这些材料，寻找其中的规律和破绽。 他们发现，类似社区服务中心那样“原始票据与合同供应商不符”的情况并非个例，在多个小额工程、设备采购项目中都有出现，只是手法更为隐蔽，比如通过关联公司围标、虚高报价、变更追加预算等方式。而这些项目最终的审计报告，大多都顺利通过。更令人玩味的是，这些项目的中标方或供应商，虽然名称各异，但追查下去，其控股股东或实际控制人，总能或多或少地与“鼎盛实业”或其关联方扯上关系。 “看来，这只‘鼎盛之手’，伸得比我们想象的要长，而且专挑监管相对宽松、不易引起注意的小项目下手，积少成多。”赵干指着梳理出的关系图，语气凝重。 路远目光锐利：“小项目是试金石，也是利益输送的毛细血管。能把这些小项目做得如此‘丝滑’，说明他们在相关环节的渗透已经很深了。财政评审、审计监督，甚至一些具体经办人员，可能都存在问题。” 就在路远以为自己的调查足够隐秘时，一个意外的插曲打破了平静。 这天下午，路远突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是……路市长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略显紧张和犹豫的男声，声音压得很低。 “我是路远，您是哪位”路远不动声色地问道。 “路市长，我……我以前是审计局的，叫李明。我……我可能有点关于以前工作的情况，想……想向您反映一下，但电话里说不方便……”对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恐惧和不安。 路远心中一震，李明！正是那张审计表格上写下铅笔意见的经办人！ “李工，你别紧张。你现在在哪里安全吗”路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镇定。 “我……我几年前就被调到大河县统计局了。我……我听说您在调阅一些老项目的资料，我……我手里可能还有点当初没来得及归档的……笔记。”李明的声音依旧颤抖，“但我怕……怕被人知道。” 路远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极其关键的人证和物证。但他也清楚，对方冒着风险联系自己，说明其内心极度恐惧，必须妥善处理，否则可能适得其反。 “李工，谢谢你信任我。你看这样好不好，”路远快速思考着，“你这个周末是否方便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见面详谈。地点由你定，确保安全。你放心，我会严格保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好……好吧。周六上午，清河公园南门里面的听雨茶轩，二楼最里面的包间。十点……我等您。”说完，不等路远回应，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路远久久没有放下话筒。李明的突然出现和恐惧状态，既带来了突破调查的希望，也像一面镜子，映照出隐藏在罗山平静表面下的凶险。对方显然一直关注着市里的动向，并且准确捕捉到了自己调阅资料的信息。这说明，自己的一举一动，可能也在某些人的注视之下。 这次秘密会见，是陷阱，还是转机李明手中所谓的“笔记”，是真的证据，还是诱饵那只无形的巨手，是否已经察觉，并张开了更大的网 路远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他知道，周六的清河公园之约，将是他来到罗山后，面临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险局。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既要拿到关键证据，也要确保自身和李明的安全。他拿起内部电话，接通了市公安局长赵东升的办公室，以了解全市治安状况和调研基层派出所工作的名义，约他明天上午见面。他需要借助公安的力量，但又不能透露真实目的，这其中的分寸，必须拿捏得恰到好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