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防波堤上的交易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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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下。 陈岸站在防波堤上,脚下是湿漉漉的碎石。他一动未动,右手插在口袋里,指尖摩挲着一张沾了盐粒的纸。左臂夹着声呐仪,屏幕上的红点正逐渐变得明亮。 他知道屋里有人。 观测站的铁门紧闭,但窗缝透出一点微光。风刮得铁皮嗡嗡作响,可那光始终稳定——不是手电筒的晃动,而是台灯或油灯的静燃。 他将仪器探头塞进墙缝。海水缓缓流过探头,信号立刻稳定下来。 屋内有两个影子。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坐的人手里握着算盘,慢条斯理地拨动珠子。 是钱万三。 陈岸认得这个动作。当年在水产公司压价时便是如此。嘴上说着“做生意要讲良心”,却把周大海的鱼压到两毛一斤。 如今,他又来了。 陈岸收回探头,绕到后侧。通风口的铁网早已锈蚀,他用鞋底轻轻一踹,便松动了。他趴在地上往里窥视,桌上摊着几份文件,与他在滩涂捡到的一模一样,只是没有伪造的印章。 钱万三低声说道:“三百万,够买一条命了。” 对面的人沉默不语,只将黑色公文包搁在桌角。金属锁扣泛着冷光,仿佛镀了一层金。 陈岸瞳孔一缩。 马明远。 这人他见过三次。第一次是在收购站门口吃生蚝,吃完还掏出一块手帕仔细擦手;第二次是他儿子运货被扣,他一句话就让洪叔打开了冷库;第三次是县里开会,他站在陈天豪身后,手里捧着两份合同。 现在,他来了。 而且没走。 陈岸后退几步,靠上礁石。雨水顺着发梢滑进衣领,冰凉刺骨。他掏出防水袋,取出账本匆匆扫了一眼。 这是他昨日从洪叔给的图纸中发现的线索——冷库北侧第三段管道裂口后藏着暗格,原该存放温度记录表。他却摸出一本蓝墨水写就的册子,上面记的并非鱼货进出,而是一笔笔资金往来。 “海顺号”进港时间、“深海鱼内脏”出库数量、“防腐剂h-892”使用登记……每一项最终都指向同一个账户:赵有德名下的“渔业改造专项”。 但这笔钱,从未用于渔船改造。 陈岸将账本重新封好,贴身收起。他早料到今晚他们会来。这种事不能白天做,更不能在村中谈。唯有此地,风雨交加,无人听见。 可他没想到,对方带了枪。 声呐仪突然震动。屏幕上浮现新的标记,在右侧三十米外的礁石后,金属反应强烈,不像工具碎片,倒像整支枪管。 他没有慌乱,反而向前几步,悄然步入观测站背光的死角。 “我知道你们在里面。”他开口,声音不高,却足以穿透风浪,“钱顾问,三百万打算怎么付现金,还是转账” 屋内的灯光微微一颤。 紧接着传来椅子拖地的声响。 钱万三走了出来,怀里仍抱着算盘。“小陈啊,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做什么” “等你。”陈岸纹丝不动,“你说我该做什么” “哎哟,别说得那么难听。”钱万三笑了笑,“咱们都是为村里好。赵书记的事是个意外,谁都不想的。你现在名声也有了,生态站也建起来了,何必揪着过去不放” “所以你就带着三百万来‘慰问’我” “这不是慰问。”钱万三压低嗓音,“这是合作。只要你今后闭嘴,不再查批文,不再提账本,这笔钱就是你的。” “然后呢让你们继续往滩涂排废液让赵秀兰母亲的悲剧再重演一次” 钱万三脸色骤变:“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陈岸上前一步,“你算盘掉了两颗珠子,一颗在滩涂,一颗在我家门外。你每次说谎,都会不自觉地摸算盘边缘。上周你在收购站骗洪叔签协议时,也是这样。” 钱万三的手僵在半空。 屋里有了动静。马明远走出门,立在门框的阴影里,公文包抱在胸前,手指搭在锁扣上。 “陈先生。”他的声音平静,“事情可以谈。但我们希望冷静解决。” “冷静”陈岸冷笑,“你们往泥地倾倒‘海波宁’的时候,怎么不冷静周大海的船被你们的拖网船撞沉时,怎么不说冷静” 马明远沉默。他的手缓缓滑向公文包侧面的一个按钮。 声呐仪再次震动。 枪手动了。 陈岸没有回头,左手悄然抬起,朝天空比了个手势。 下一秒,一道黑影从堤坝另一侧疾冲而出。周大海握着鱼叉奔来,步伐迅猛,落地时踩碎了一块石头。 “当!”的一声,鱼叉狠狠扎进两人面前的礁石,离钱万三的脚不到十厘米。 钱万三猛地后跳,撞上门框,算盘脱手落地,滚出一颗珠子。 “你们干什么!”他惊叫。 “我干什么”周大海喘着粗气,“你先告诉我,是谁派你来杀人的” “我们没有!”马明远终于开口,“我们只是来谈条件!” “谈条件带枪”陈岸盯着他,“你身后那人,枪口都露出来了。声呐仪不会骗人。” 马明远脸色一变。 他缓缓松开公文包,往后退了半步。 “我可以走。”他说,“但你要想清楚。这事牵扯太多人,你斗不过。” “我不用斗。”陈岸举起账本,“我只要把它交给公安。一页就够了。” 钱万三死死盯着那本子,眼神颤抖。“你……你怎么拿到的那地方没人知道……” “没人知道”陈岸看着他,“那你女儿为什么昨天下午去过冷库她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她妈临死前说了什么” 钱万三猛然抬头,嘴唇哆嗦。 “你闭嘴!”他嘶吼,“你什么都不懂!” “我懂就够了。”陈岸将账本收回防水袋,“这本子我现在不交,因为我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签字。是你还是马副总还是……陈天豪” 马明远转身就走,脚步急促,一句话也没留下。 钱万三还想争辩,却被他一把拽住。两人退回观测站,门“砰”地关上。几分钟后,一艘小船从东边码头驶出,引擎声很快被风雨吞没。 周大海拔起鱼叉,走到陈岸身边。 “他们跑了。”他说。 “跑了也没用。”陈岸望着屏幕,“声呐记下了他们的航线。船号、出发时间、热源特征,全都录了。” “账本呢” “安全。”陈岸拍拍胸口,“明天一早送去县公安局。顺便问问他们,赵秀兰母亲的死亡报告,为何被定为‘意外中毒’。” 周大海点头,将鱼叉扛上肩。“我送你回去。” “不用。”陈岸摇头,“你去盯那艘船。记住终点,别让他们销毁证据。” “那你呢” “我在这儿再待一会儿。” 他凝视着观测站黑洞洞的窗户,雨水顺着帽檐滴落。 忽然弯腰,在门前泥地上拾起一物。 是一颗算盘珠。 乳白色,边缘光滑,显然已被摩挲多年。 他攥紧它,放进贴身口袋。 远处海面,一道闪电撕裂夜空。 照亮他伫立礁石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