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现场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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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用绿色吉普在颠簸的土路上卷起一阵黄尘,“嘎吱”一声,停在了军区下属某重点装备厂研发中心的灰色三层小楼前。楼体是典型的苏式风格,墙面斑驳,透着一股严肃而陈旧的气息。这里本应是热火朝天的技术攻坚前线,此刻却因一份来自异国的薄薄文件,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停滞。 陆景渊率先推门下车,夏日灼热的空气瞬间包裹而来。他军装一丝不苟,帽檐下的面容冷峻如磐石,目光锐利地扫过持枪站岗的士兵和紧闭的楼门。他没有立刻迈步,而是转身,探身向车内,伸出了手。 一只白皙得近乎透明、指节纤细的手轻轻搭在了他带着训练薄茧的宽大掌心上。苏星澜借着力道,弯腰探出身来。她穿着陆景渊特意托人买来的、符合当下年代审美的浅蓝色棉质衬衫和深色直筒长裤,乌黑柔顺的长发简单地披在肩后,衬得小脸愈发精致。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了下眼,脸上带着一丝踏入陌生领域的本能警觉,但那双望向陆景渊的眸子,清澈见底,并无半分寻常人该有的怯懦。 “就是这里”她抬头看了看这栋压抑的建筑,声音清脆,带着点确认的意味。 “嗯。”陆景渊握了握她的手,力道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别管其他人,就像平时在家看那些外文书一样,看懂多少,说出来就行。”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成了两人之间的耳语。 苏星澜点了点头。紧张这种低强度的社交压力对她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在30世纪的战场上,面对星际联盟元老院关乎文明存亡的质询,她都能逻辑清晰地陈述“火种”计划的必要性,更何况是解读一份在她知识体系里堪称“原始”的装备说明。她只是不太习惯被这么多陌生的、带着负面情绪的生物电波……聚焦。 两人刚踏进光线昏暗的楼内,一股混合着机油、旧纸张和汗水的沉闷气味便扑面而来。一位穿着洗得发白工装、戴着厚重黑框眼镜的中年技术员立刻从走廊长椅上弹了起来,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焦急和疲惫。 “陆团长!您可算来了!”他快步上前,利落地敬了个礼,目光随即落到陆景渊身旁的苏星澜身上,瞬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后面的话哽在喉头,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开什么玩笑”的崩溃感。 这就是旅长在会上力排众议、甚至用军衔担保请来的“翻译专家”这分明就是个还没长开、应该待在教室里念书的小姑娘!那细弱的胳膊腿,那漂亮得不像话的脸蛋,能看懂让他们一群老技术员抓瞎的德文天书 “这位是苏星澜同志。”陆景渊无视对方眼中几乎溢出的质疑,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威严,直接切断了任何寒暄的可能,“刘工,情况紧急,直接去会议室。” “啊……哦,好,好,这边请,这边请。”刘工猛地回神,勉强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和浓浓的不以为然,引着他们走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木门,脚步都有些凌乱。 “吱呀”一声,刘工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更浓烈呛人的烟雾混杂着焦虑的气息汹涌而出。不大的会议室里,坐了七八个人,有穿着军装、眉头拧成死结的厂领导,更多的是和刘工一样、眼带血丝的技术骨干。每个人面前的烟灰缸里都堆满了烟头,桌上的茶缸早已没了热气,几张摊开的图纸上甚至被无意识地按灭了几个焦黑的痕迹。沉重的压力几乎凝成了实质,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当看到陆景渊带着一个水灵灵、仿佛走错片场的小姑娘进来时,原本还有零星低声交谈的会议室,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目光,如同探照灯,齐刷刷地聚焦在苏星澜身上。惊讶、疑惑、被拖延工期引发的怒火、以及一种近乎被戏弄的屈辱感,在浑浊的空气里激烈地碰撞、交织。 一位头发花白、颧骨高耸的老工程师(胡工)猛地将手里的铅笔拍在桌上,“霍”地站起身,声音因为压抑着怒气而有些沙哑:“陆团长!这……这就是您说的能救火的专家我们这里不是托儿所,更不是过家家的地方!几十号人等着,生产线停一天都是巨大的损失!我们没时间陪您……” “胡工!”坐在主位的厂领导沉声喝止,但眉头同样紧锁,看向陆景渊的眼神里也充满了不信任和为难。 陆景渊眼神未变,只是那目光扫过全场时,原本还有些躁动的空气仿佛骤然降温。他没有理会胡工的质问,而是先拉开一张靠近桌边的木椅,对苏星澜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待她安然坐下后,他才移动一步,沉默地站在她座椅的侧后方,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椅背上。这个姿态,不像陪同,更像守护。他整个人如同一座沉默而不可逾越的山岳,将她与周遭所有的质疑和压力隔绝开来。 “我带来的专家已经开始工作了。”陆景渊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诸位如果有更好的解决方案,现在就可以提出来。如果没有,请保持安静,不要影响她的判断。” 一句话,堵住了所有尚未出口的抱怨。 苏星澜对这片无形的刀光剑影恍若未觉。她的注意力已经被面前桌上那份泛黄的文件完全吸引。德文字母密密麻麻,旁边附着的机械图纸线条复杂。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将文件拿到自己面前,指尖拂过粗糙的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在众人或怀疑、或审视、或带着最后一丝期盼的目光中,她垂下了眼帘,开始了“阅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会议室里静得可怕,只剩下窗外知了无止境的聒噪和某些人因为焦躁而粗重的呼吸声。有人不耐烦地用指甲敲击着桌面,有人发出意味不明的叹息,甚至有人交换着“果然不行”、“瞎胡闹”的眼神,准备起身离开。 苏星澜翻阅的速度极快,一页,又一页。她的眼神专注,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不是在理解晦涩的内容,而是在进行高速的检索和匹配。这种远超常人阅读速度的表现,在某些人看来,更像是心虚的装模作样。 胡工脸上的不耐和怒气几乎要实质化,他几次想开口,都被陆景渊那冷冽的、如有实质的目光逼了回去。 突然,苏星澜快速翻页的动作停下了。她的指尖在某一页的某一行轻轻按住,纤细的眉毛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神情,不像遇到难题,更像是在确认一个极其明显甚至可笑的错误。 这个细微的变化,让一直注视着她的陆景渊,搭在椅背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也就在这时,苏星澜抬起了头,目光越过众人,直接精准地投向脸色铁青的胡工,开口问道,声音依旧平静无波:“胡工程师,请问,这套液压稳定系统,在之前的初步调试中,是否出现在额定负载下,依旧无法消除的高频震颤现象尤其是在进行序列中的第七项与第八项连贯操作指令时” 清脆的声音落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水。 所有人都愣住了。 液压稳定系统高频震颤第七、八项操作 这些正是困扰了他们数日、内部反复讨论却无法定位的核心故障现象!这个刚刚只看了一会儿文件、甚至没问过他们任何问题的小姑娘,怎么会知道得如此具体、如此一针见血而且,她说的不是中文工程术语吗她看的明明是德文文件! 胡工脸上的怒意瞬间凝固,变成了全然的错愕,嘴巴微张,下意识地反问:“你……你怎么知道!这是我们内部……” “这里,”苏星澜没有解释,直接将文件转向他那边,纤细的手指精准地点在德文描述的一段下方,“原文的表述存在逻辑歧义。它使用的‘d?mpfung’一词,在这个特定的机械动力学语境下,其精确的工程学含义应指‘动态缓冲衰减系数’,而非词典里通用的‘阻尼’概念。按照字面‘阻尼’去理解和设置对应参数,会导致系统在应对特定频率的周期性扰动时,缓冲能级不足,动态响应滞后,从而引发你们观察到的高频震颤。” 她顿了顿,流利而标准的德语从她口中清晰吐出,复述了那段令人头痛的原文,然后立刻切换回中文,不仅精准翻译了字面意思,更深入浅出地解释了其背后的物理原理、在整个液压系统中的功能角色,以及参数误判导致的连锁反应。 “因此,”她最后总结道,眼神清亮而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建议将p3区间的对应调节参数,在你们现有设定的基础上,向上修正百分之十八,正负误差不超过百分之二。同时,在自动控制流程上,必须在第七和第八步骤之间,插入零点五秒的强制性间隔,以规避可能形成的机械共振激励。” 会议室里,陷入了比之前更深的、近乎诡异的寂静。 之前所有的质疑、不满、焦躁,此刻全都化为了巨大的震惊和茫然。 没有人再觉得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坐在那里,身姿单薄,却仿佛执掌着眼前这套复杂机械的终极奥秘。手指轻点,言语清晰,逻辑严密,轻易地解开了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未能准确定位的死结。 那份原本如同天书的德文说明书,在她口中,变成了一条条清晰明了、可直接执行的技术指令。 刘工第一个反应过来,几乎是扑到桌前,抓起笔和草稿纸,飞快地演算起来,嘴里激动地念念有词:“修正百分之十八……间隔零点五秒……抵消相位差……对!对对对!之前的模拟数据偏差根源就在这里!原来是这样!” 胡工脸上的表情剧烈地变幻着,从错愕,到难以置信,再到对着图纸和苏星澜的解释反复对照确认,最终,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所有的顽固和怒气都消散了,转化为一种混杂着羞愧和由衷敬佩的复杂神情。他看着苏星澜,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眼睛,然后朝着苏星澜,也向着一直守护在她身后的陆景渊,深深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陆景渊紧绷的下颌线终于不着痕迹地柔和下来。他看着身边这个在关键时刻绽放出如此耀眼光芒的少女,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是骄傲,是欣慰,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细察的、与有荣焉的满足感。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小心翼翼藏在羽翼下的珍宝,已经无法掩盖其璀璨的本质,开始向这个世界,展露她无可替代的价值。 而这一切,仅仅只是波澜壮阔的未来的,一个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