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恭送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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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车穿过街巷,前往西市刑场。 唐时斩首弃市,都会提前发出公告,让民众围观,达到震慑的效果,许多百姓指着他议论纷纷。 “被人围观滋味,真不好受啊。” 杜河自嘲一笑,他披头散发,额头伤口结痂,形象凄惨。 早晨杜府无人探望,看来大哥和李锦绣还在努力,今天是三日朝,那本书能不能起作用,就看朝会了。 义宁坊到独柳树并不远,很快赶到行刑台。 “杜河,你有亲人朋友,现在可以让他们送别。” 大理寺正程典坐在监斩台上,按例询问杜河。 台下乌泱泱上千人,杜河目光巡视一遍,他看到程处默和张良绪,两人面带笑容,向他拱手嘲讽。 “程大人,什么时候行刑。” 程典道:“依律是未时。” 那就是下午一点,杜河抬头看天,脸上很不耐烦。 “那你这么早押我过来干嘛。” “示众,震慑不法狂徒。” 德行! 杜河懒得理他。 他环视远处,隐可见西市繁华,酒肆茶馆,香料绸缎,各类店铺,在阳光下,渡着一层金光。 盛唐气象啊,就当做个梦吧。 正感慨着,一个粟特少女走上来,竟是丽雅莎,周围士兵没有阻拦,她宝石般眼眸里,盖上一层水雾。 “丽雅莎……” 纵然已做好准备,看见熟人,他声音还是变得沙哑。 丽雅莎没有说话,轻轻抱住他,杜河闻到粟特少女身上独有香水味,他轻抚丽雅莎的头,肩膀一片湿热。 “我好喜欢你……” 杜河心中温暖,笑道:“有点迟了,丽雅莎,很高兴认识你,我想再喝一次你酿的葡萄酒。” “酒有的,朋友!” 哈桑在台下举着坛子,朝着他笑。 丽雅莎取来酒坛,杜河喝一大口,赞道:“跟丽雅莎一样甜。”他想起第一次在酒肆见面,不由露出笑容。 “回去吧,等会血淋淋的,不好看。” 丽雅莎在他脸上吻了一下,抽泣着走下去。 下一个是唐德,这个胖牙人重重弯腰。 “云阳伯,一路走好。” 杜河朝他点头致意。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走上来,他跪在杜河脚下,重重磕头,哭泣道:“少爷,老奴对不起你。” “杜叔,起来吧,我不怪你。” 杜明打开食盒,泣道:“少爷,都是你爱吃的,你吃点,老奴教子无方,很快就下去陪你。” 杜河摇摇头,“玲珑是不是不敢来。” “是。”杜明面色憔悴,“丫头哭了一夜,我没有喊她。” “照顾好她!” 杜明再次磕头后离去。 两个他讨厌的人走来。 “喂,今日之事,又如何” 程处默和张良绪眉开眼笑,上次宴月楼,他二人丢尽脸面,哪知不过数日,杜河就要面临斩首。 杜河叹气摇头。 “你们两个,真上不来台面。” “你……” 程处默大怒,张良绪一把拉住他。 “杜公子死期将近,也就能嘴上爽利一会。” 程处默笑道:“也对,杜河,你走以后,天人醉和温泉山庄,我们会替你好好照顾的,哦,还有那个女人,我玩完就送给张力!” “哈哈哈……” 两人正在猖狂大笑,不料几个鸡蛋飞来,砸他们一脸,程处默扒拉着蛋液,大怒道:“谁!谁他娘的砸老子!” 回答他的是烂白菜,以及更多的鸡蛋。 “你们这群刁民!知道老子是谁吗!” 张良绪捂着脸,大声怒骂。 “打的就是你!” 一个老人发喊。 “对,砸他个不要脸的” 一个妇女应和。 台下百姓,纷纷朝两人砸东西。 程处默胡乱挥着手,拉着张良绪落荒而逃,开玩笑,几百个愤怒百姓,谁敢惹他们。 杜河震惊抬起头。 行刑台下,一个老丈,颤颤巍巍跪倒。 “恭送总管!” 哗啦啦—— 乌泱泱一大片人跪倒。 “恭送总管!” 总管! 只有西市九坊,才会叫他总管! 杜河心神激荡,热泪涌出。 “老丈,我在西市手段强硬,用常山焚尸体,你们……不怪我吗!” 年后大疫,西市九坊,死伤几千人,自那以后,杜河便有些不敢来西市,他有时常想,是不是换个方式,就不会死那么多人。 老丈道:“老朽活了七十多年,谁好谁坏,还能分不清么,总管制药送药,救了西市几万人,老朽怎会怪罪。” 一个妇人道:“民妇原在襄州,凡有瘟疫,官府便赶在一处,死尽了瘟疫也没了,我虽小民,也知恩义!” 一个童声响起,“云阳伯,我不说酒精痛了,你别死好不好。” 杜河看着台下一张张脸,在这个时代,他们是低下贱民,承担高额赋税,供养着高高在上的天龙人。 但他们也是人,会哭会笑会爱的人! 酒精、地瓜、大蒜素,一切付出,皆有回应! 眼泪狂涌而下,他却露出笑容,朝台下重重作揖。 “杜某能与各位相识,实在人生快事!” “恭送总管!” “恭送总管!” 声音此起彼伏。 程典皱眉,一帮刁民。 “时辰快到了,禁止喧哗!” 行刑台士兵面露不忍。 程典大喝。 “驱散他们!” 士兵们端着长枪,把百姓逼退。 在远处某个茶肆里,秦怀道流出眼泪,他想起坊门口的两支大箭,想起城外酒肆的大笑,握紧了手中横刀。 兄弟,我来了! 一个黑塔般的汉子看着他,朝周围轻轻点头,如同水波一样,几十个乔装汉子,纷纷将目光投往行刑台。 在某个二楼,一双秀气的手,握住了刀。 枯瘦老者低声道:“小姐!” 宣骄眼神变换,手掌缓缓松开,血气上涌的脸庞逐渐平静。 “对不起。” 她在心里默念着。 在皇城外,杜构跪在广场上,面朝太极宫,守门卫士不忍,悄悄背过去,莱国公从早晨,跪到现在。 一辆马车,停在崇仁坊大道上,李锦绣包着毛毯,目光投向皇城。 东宫外,李承乾脸色变幻,再次踏出宫门。 “我要见父皇!” 尉迟敬德脸色一变,东宫的意志,让他感到陌生,他抽出武器,李承乾却好似没看到,自顾往前走。 眼看太子就要撞上,—— 甲士们面面相觑,尉迟敬德挥手,让开一条道路。 陛下,太子倔强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