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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牌边缘的狼齿纹硌着手心,像那年父亲胸口的伤口形状。 火光里扭曲的人影、母亲最后塞给她的账册残页、还有那枚染血的碎片……这些年被她死死摁在心底的东西,像初春解冻的冰棱,一下下刺着心口。 指尖麻得发木,像握过烧红的烙铁。 “夏天姐,秦将军求见。”赵虎的声音撞在城砖上,碎成好几片。 夏天把令牌塞进靴筒,金属棱角硌着脚踝。 她转身时,袖口扫过垛口的箭洞,那是今早刚补上的,新泥还发潮:“让他上来。”声音里带着冰碴子,赵虎莫名想起去年她斩蛮族小头目的时候。 秦将军风尘仆仆,甲片上还沾着黑风口的沙砾,脸上的刀疤在阳光下泛着红:“夏姑娘,斥候回报,蛮族主力停在三十里外的黑风口,没往前挪一步。” “黑风口”夏天眉峰挑了下。那地方两边是悬崖,中间就一条窄道,蛮族屯在那,既不攻也不退,是等着看戏 “会不会是等援军”赵虎搓着手,掌心的老茧磨出白屑。 “有可能,”秦将军从怀里掏出块马蹄铁,上面锈迹斑斑却能看清“济南府造”的戳子。 “但这东西更扎眼——黑风口附近有中原战马的蹄印,这铁是在旁边捡的。去年魏家在府城买过二十匹战马,说是给私兵用的,后来魏家倒了,那些马就没了下落。” 中原战马夏天指尖猛地发冷。 蛮族只养矮脚马,中原战马金贵,要么是军骑,要么是大家族私兵。 难道……有人在背后给蛮族递刀子 她忽然想起父亲旧部临终前的话:“大人是挡了别人的财路,那伙人勾结了草原上的……”后面的话被血呛没了。当年的灭门案,果然不是蛮族单纯劫掠那么简单。 “继续查。”夏天的声音压得很低,“让斥候盯紧黑风口的炊烟,看他们粮草够撑几天。另外,夜间巡逻加派人手,尤其注意西城门——那地方的门轴去年被雨水泡过,最松。” 秦将军走后,风卷着沙尘掠过城楼,把火把吹得噼啪响。 夏天望着黑风口的方向,眼神比城上的箭簇还利。 不管是狼主手里的狼牙棒,还是暗处藏着的刀,欠了夏家的,她都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讨回来。 傍晚时,苏清婉带着药箱上来,见夏天又对着黑风口出神,药箱往石台上一放,发出“咚”的闷响:“又在想事情你手臂的箭伤渗血了,再吹冷风要发炎。” 她拧开药罐,清凉的薄荷味漫开来,棉签蘸着药膏,轻轻往伤口上涂。 “清婉,”夏天忽然开口,目光落在远处的坟地——去年冬天冻死的百姓,坟头刚冒绿芽,“你说……我爹当年是不是真的被人害死的” 苏清婉的棉签顿了下,药膏在伤口上积成小团。 她低头用指甲把药膏抹匀,声音轻得像飘雪:“我爹临终前塞给我个木匣子,说‘等夏天能扛事了再给她’。里面是夏伯伯的账册,最后几页记着‘铁矿、军粮、魏’,后面的字被血糊了。” 夏天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的旧疤里。 魏家又是魏家 “别太急。”苏清婉按住她的手,药膏混着血珠往下滴,“账册我藏在药铺的地窖里,用蜡封着。现在最重要的是守住清河,等打退了蛮族……”她没说下去,但眼里的光比城楼上的火把还亮。 夏天深吸口气,把翻涌的戾气压下去。是啊,现在不是掀账本的时候。 她不能让清河县的人,为她的私怨陪葬。 就在这时,城下忽然炸开一阵喧哗。 夏天低头,看见几个乡勇押着个血人往城楼走,那人一条腿拖在地上,裤管浸成黑红色,嘴里却喊得震天响:“我要见夏统领!再晚就来不及了!” “他是谁”夏天问。 赵虎跑上来,胸口剧烈起伏:“是赵记商队的老陈!上个月送货被蛮族掳走,刚才一瘸一拐跑回来的,说在蛮族营里偷听到大事,非见你不可!” 夏天盯着那血人——老陈是赵虎的远房表舅,跑了十年商,最是沉稳,从没这样失态过。“带他上来。” 老陈被拖上城楼,看见夏天就想跪,腿一软摔在地上,他顾不上疼,从怀里掏出块羊皮地图,上面用炭笔圈着西城门:“夏统领!蛮族在等内应!三天后的夜里,有人要开西城门放他们进来!” “内应”夏天的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谁” “是个中原人!”老陈喘得像破风箱,眼里全是惊恐,“我假装驯马奴混在营里,听见狼主跟他说话!那人身量不高,左手背上有块月牙形的胎记——我见过他!上个月县太爷请吃酒,他跟王主簿坐在一桌,还给王主簿倒酒呢!” 王主簿 那个总低着头算粮草、说话细声细气的老王头 夏天的目光瞬间扫过城墙下的粮草库——王主簿今天下午刚去查过库存。 “赵虎,”夏天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带两个人,去看看王主簿此刻在哪,顺便‘不小心’碰下他的左手——看清楚有没有月牙胎记。” “是!”赵虎拔腿就跑,靴底踏过老陈滴下的血珠,留下一串红脚印。 夏天展开羊皮地图,炭笔的圈画边缘很新,墨迹还没干透。 蛮族的拖延、济南府的马蹄铁、王主簿的胎记……这张网,比黑风口的悬崖还密。 她转头看向苏清婉,火把的光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这三天,怕是比打先锋那仗还难熬。” 苏清婉把药箱背好,药瓶碰撞的声音很轻:“我去地窖把账册挪个地方,再让妇人们把剪刀、锥子都藏在袖口里——真要打起来,咱们也不是只能哭的。” 夜幕漫过城头时,清河县的灯火一盏盏亮了,却照不透空气中的紧张。 西城门的守军换了三拨,每个人都盯着门轴的方向;铁器坊的炉火彻夜没熄,李铁匠带着徒弟在箭簇上淬毒,说“沾着就别想活”。 夏天靠在垛口上,摸了摸靴筒里的狼牙令牌。 不管暗处的人是谁,不管账册里藏着多少龌龊,三天后的夜里,她都会在这里等着。 风穿过城楼的缝隙,呜呜地像哭,又像在笑。 这场账,该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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