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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红梅早已拉着苏婉宁在炕沿坐下,像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展开: “瞧!我特意托王叔从县城捎的橡皮,听说城里学生都用这个呢。” 她仔细地掰下一小块,递给梁斌: “你也试试” 梁斌笑着摆摆手,从兜里摸出半块用得仔细的橡皮头。那橡皮边缘已被磨得圆润发亮,像颗温润的鹅卵石: “我用这个就挺好。” 煤油灯昏黄的光轻轻摇曳,照在四个年轻人身上。院子里的枣树沙沙作响,仿佛也在为他们的梦想鼓掌。 周明远突然举起信纸,像举着一面胜利的旗帜: “同志们,为了高考,冲啊!” 赵红梅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小点声!别把队长招来!” 但她的眼睛分明在笑,脸颊在灯光下泛着红晕。 苏婉宁的钢笔停在纸上,墨迹在草纸上晕开一朵小小的花。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飘远—— 那个救她的军人,他说话时低沉有力的声音,阳光下微微眯起的眼睛,还有那个转身时挺拔如松的背影。 想到这些,心里就像揣着个暖手炉,连指尖都跟着暖了起来。 苏婉宁轻手轻脚地从箱底取出那本姥姥在她下乡时送的记笔本,蓝布封面上用丝线绣着几枝淡雅的梅花,透着一股沉静的书卷气。 姥姥是国立江南大学国文系的高材生,年轻时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笔记本扉页上,老人家用毛笔题着“行远自迩”四个字,墨迹早已泛黄,却依然力透纸背。 她小心翼翼地翻开空白的内页,纸张发出清脆的声响。钢笔在纸上悬了片刻,终于郑重地落下一个“顾”字。 写完又觉得太过直白,红着脸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五角星。 “婉宁!这道题你来看看!” 赵红梅的呼唤突然传来。 苏婉宁慌忙合上本子,她把笔记本藏进自己的木箱里,那里还装着那张二斤粮票。 “来了!” 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转身时嘴角还噙着未散的笑意。那个字就像一粒种子,悄悄在她心里生根发芽。 半个月的农忙终于告一段落,知青点难得清闲。 这天下午,大队书记特意来通知: “苏知青,公社邮电所有你的包裹,记得去取。” 苏婉宁心头一热,一定是姥姥和妈妈寄来的。 夕阳染红半边天时,苏婉宁挎着布包往公社走去,路旁的白杨树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姥姥常哼的江南小调。 邮电所的老李头推了推老花镜: “苏知青,你家里寄的可不少啊!” 他搬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不重,却很齐全。 “这大包是你姥姥的,这小包是你妈捎的。” 苏婉宁小心翼翼地接过。 大包裹里一定有她最爱吃的梅干菜,用油纸包着的桂花糖,还有姥姥珍藏的龙井茶末。小包裹软软的,准是妈妈织的毛线袜和攒了半年的全国粮票。 抱着满怀的温暖走到公社大门口,老槐树下传来引擎熄火声。 前面卡车的司机跳下来检查轮胎,后面的卡车也跟着停了。车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着军装的身影跳下来透气,正好对着她的方向。 暮色中,她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是他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他的目光掠过人群,忽然在她身上定格。苏婉宁清楚地看见他眉峰微动,唇角似乎要牵起一个弧度,却又迅速抿成军人特有的坚毅线条。 就是现在—— 她深吸一口气,抱着那个小陶罐快步上前,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却带着满满的真诚: “解放军同志,真的……真的很感谢您上次救了我。我、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跟您道一声谢。” 她将怀里的陶罐往前递了递,脸颊泛起红晕。 “这是……这是我姥姥自己晒的梅干菜,烧肉特别香……您、您带回去尝尝好不好” 他显然怔住了,目光在她和陶罐之间快速扫过,随即温和而坚定地摆手: “同志,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真的不符合纪律,不能收。” 苏婉宁只觉得脸颊烧得更厉害了,也顾不得许多,轻轻将陶罐往他手里一塞,转身就跑。直到冲出好几步远才停下,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几乎要撞出胸口。 卡车缓缓启动,卷起淡淡的尘土。她站在原地,望着车尾灯在渐浓的暮色中融成两点暖光,最终消失在山路拐弯处。 就在这时,她突然回过神来,伸手探向衣兜——那张被她珍藏许久的粮票,依然安静地躺在那里。 又忘了。 不仅忘了归还,连他的名字都忘了问。 晚风轻拂,空气中还残留着梅干菜特有的咸香,与她心底那份说不清的怅惘交织在一起。她低头看了看空落落的双手,一抹浅浅的笑意却悄然浮上嘴角。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既然命运让他们两次相遇,就一定会有第三次。 到那时,她一定要把那张珍藏的粮票,连同她偷偷画下的他的模样,一起郑重地放进他的手心。 回到知青点时,天已经擦黑。 赵红梅和周明远正围坐在饭桌旁等她,见她推门进来,周明远立刻招手: “婉宁快来!今天队里发了红薯,特意给你留了个最大的!红梅都给你热了三回了。” 赵红梅用报纸包着红薯往她面前推了推:“婉宁,赶紧趁热吃,可甜了。” 苏婉宁把沉甸甸的包裹放在桌上。 “姥姥寄了好多吃的来,咱们一起尝尝。” 油纸包一打开,梅干菜特有的咸香立刻弥漫开来。赵红梅深吸一口气: “真香!我奶奶也会腌这个,可没这么地道。” 苏婉宁把装着桂花糖的玻璃罐往她面前推:“你不是最爱吃甜的吗,多拿点。” “这怎么好意思......” 赵红梅话没说完,嘴里就被塞了块桂花糕。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她脸上泛起阵阵红晕。 “梁斌呢”苏婉宁环顾四周。 “做题呢。” 周明远压低声音。 “他今天收到了家信,好像不太高兴。” 苏婉宁点点头,特意包好一份龙井茶沫和桂花糖。透过门缝,她看见梁斌正对着煤油灯发呆,桌上摊开的信纸上“成分问题”几个字格外刺眼。 “来,尝尝我姥姥的手艺。” 她将桂花糖轻轻放在梁斌手边。梁斌抬头时,她装作没注意到他泛红的眼眶。 作为过来人,她心里清楚—— 再过不久,随着高考恢复,这些困扰着知青们的“成分问题”都会迎刃而解。除了极少数特殊情况,大多数人都能获得公平考试的机会。 但现在还不是说破的时候,她只能把这份笃定化作一个安抚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