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懒狐不烧榜,但会“炖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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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燠的脚步在井台边顿住时,手里的红皮账簿差点滑进井里。 晨露沾湿的青石板上,两个村妇的声音像泡在井水里的银鱼,又清又亮:昨儿个王二婶挖了程神翻地时踩过的泥,掺在药里给小孙子喝,烧竟退了。另一个压低声音:我家那口子说,这泥得是程神亲手翻的,沾着他汗的,才灵验—— 她喉间发紧。 前月耕者为神的金光还在眼前晃,那时她只觉得程砚弯着腰割稻的模样比任何神谱都鲜活,可如今这鲜活却要被供上神龛了。 系统提示音在脑内叮咚作响,不是奖励,是警报:检测到信仰偏移值+15%。她想起前日在山神庙看见的——供桌上摆着程砚蹭破的旧布衫、钉耙齿上崩落的铁屑,还有半块沾着泥的馍,馍上用朱砂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熊头。 得把这火浇灭。她捏紧账簿,指节发白。 去年铁扇公主来寻仇时,她都没这么慌过。 那时她怕的是金箍棒,现在怕的是......怕程砚的笑会变成牌位上的金漆,怕他沾着泥的手再碰不到稻穗,只能接住香火。 日头爬到树杈上时,村口的老槐树下支起口黑黢黢的大铁锅。 安燠系着程砚去年送的蓝布围裙,正往锅里倒刚从雷田挖来的泥——那泥泛着浅金色,是前日程砚割稻时血珠渗进去的。 几个扛着锄头的汉子围过来,张三挠头:玉面夫人,您这是要熬啥 熬糗事。安燠抄起锅铲,在灶膛里添了把松枝,火星子炸开,今儿个不讲神仙,讲你们程神当年的蠢事。她舀了勺粗盐撒进去,头一桩——她故意拖长音调,三年前山脚下的二牛摔断腿,程砚非说蜂蜜能接骨,把人家娃按在石墩上涂了半罐子野蜂蜜。 结果呢她敲了敲锅沿,招了百来只马蜂,娃哭了三天,程砚举着钉耙在林子里追马蜂,最后摔进了茅坑! 围观的人哄笑起来。 王二婶拍着腿:难怪我家那口子说程神身上总带着股蜜酸味!程砚的脑袋从柴房门缝里探出来,耳朵尖红得像要滴血。 安燠眼尖,抄起根玉米棒子扔过去:程山神,躲什么 不是说要当和泥里打滚的神 程砚挠着后颈挪过来,钉耙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夫人,咱能挑点不那么...丢人的 不成。安燠把他往锅边推,要祛魅就得扒干净。她从怀里掏出个磨得发亮的桃核,举得老高,再讲桩——去年中秋,有人在桃树上刻情诗。她清了清嗓子,你眼睛亮,像糖葫芦反光。 你笑起来,像蜂窝漏了糖。 人群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李四抹着眼泪:程神,您这诗比我家娃的涂鸦还歪!程砚的耳尖红到脖颈,却突然伸手抢过桃核,指尖蹭过安燠的手背:那又怎样 她收了。 安燠的耳尖也热起来,赶紧往锅里加了把野葱:别打岔,下一桩——上月巡山,程神说要学狐狸钻树洞,结果卡在里头,还是我拿油泼了半时辰才拽出来! 锅里的泥汤咕嘟咕嘟冒泡,混着野葱和盐的香气。 安燠盛了碗汤递给王二婶:您尝尝,这泥汤里有马蜂追、茅坑摔、树洞卡,就是没神仙气。王二婶喝了口,砸吧嘴:倒是有股子甜津津的,像程神酿的桂花蜜。 程砚突然伸手揽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发顶:夫人,我咋觉得你这是变着法夸我 安燠戳他胸口,明儿让孩子们编首《程神倒霉歌》,保准你走哪都有人唱。她瞥向蹲在槐树下玩泥巴的小毛头们,眼睛弯成月牙,一耙下去砸自己脚开始—— 程砚的钉耙掉在地上。 小毛头们立刻围过来,举着树枝当钉耙比划:一耙砸脚哎哟喂—— 安燠笑着看程砚手忙脚乱去捡钉耙,泥汤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她知道,真正的信从来不在泥里、不在符里,而在这些笑闹里——在程砚帮张三修桥时磨破的手掌里,在他给小毛头扎歪辫子时的笨手笨脚里,在他们一起弯着腰割稻的晨光里。 风卷着饭香掠过田埂,远处的稻穗还泛着微光。 安燠摸了摸肚子,突然想起昨夜程砚红着耳朵说的话:夫人,咱们的孩子...该会爬了吧 她笑着往锅里添了把枸杞。 泥汤的香气漫开,混着人间烟火,漫过了山梁,漫过了云端。 安燠往锅里添完枸杞时,田埂那头突然炸开一串脆生生的童音。 六个小毛头举着树枝当钉耙,排成歪歪扭扭的小纵队,扯着嗓子唱:一耙下去砸自己脚,二耙上来打喷嚏,三耙四耙全白费,还得夫人来收尾! 程砚正蹲在灶边用瓦片刮锅沿的泥渣,听见头一句就被呛得猛咳嗽,黑黢黢的脸涨成猪肝色。 安燠抱着胳膊笑,见他手忙脚乱去捂小毛头的嘴,偏生那最小的娃踮着脚往他耳朵里喊:程神哥哥,我娘说你上次修井真的砸到脚啦! 嘘——程砚手忙脚乱去捂娃的嘴,指缝里漏出闷声闷气的辩解,那是...那是李四家的牛突然撞过来! 牛撞钉耙王二婶拎着菜篮从田埂过来,笑得前仰后合,我家栓子昨儿还说要学你砸脚呢,被他爹拿笤帚追着打。她挤到安燠身边,指节敲了敲安燠怀里的红皮账簿,玉面夫人,你这账本子该记新条目了——程神今日被六个娃唱衰,耳朵红到脖子根。 安燠低头翻账簿,笔尖在程砚糗事录那页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熊头。 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脑内叮咚作响,淡蓝色的光幕浮现在眼前:【场景:去神存人|触发隐藏成就烟火即庙堂|奖励:宿主辖区进入低神性依赖态,所有民众对超自然力量的心理依赖降低70%,决策理性度显着提升】。 她盯着光幕里跳动的百分比,眼尾微微上挑——上回铁扇公主的芭蕉扇都没让她这么痛快过。 夫人程砚凑过来,钉耙柄上还沾着小毛头抹的泥巴,你又在跟系统说悄悄话 安燠合上账簿拍他手背:说你坏话呢——说你被娃们唱得耳朵能煎鸡蛋。她抬下巴指了指村口,张三正拍着程砚的肩膀笑:程哥,今儿别把自己埋土里啊!前日还跪在山神庙前烧高香的汉子,现在大大咧咧勾着程砚的脖子,活像多年的老兄弟。 程砚摸着后颈傻笑,钉耙在地上拖出蜿蜒的痕迹:这样...倒比被供着舒服。他忽然压低声音,耳朵尖蹭过安燠发顶,就是那首歌...能不能改改 比如把还得夫人来收尾夫人夸我干得好 美得你。安燠戳他胸口,瞥见灶上的泥汤还在咕嘟冒泡,盛了碗递过去,喝你的糗事杂烩。 这汤里有马蜂追、茅坑摔、树洞卡,你喝下去,往后走路腰板都得直些——毕竟是被百姓当人看的神。 程砚捧着碗呼噜呼噜喝,突然被什么硌了下牙。 他吐出来一看,是半颗晒得皱巴巴的山杏,正是安燠前日塞他兜里的。夫人...他声音发闷,山杏在指节间滚了滚,上回土地公说神仙该端着,我还怕你嫌我不够威风。 安燠替他擦掉嘴角的泥渣:威风顶什么用 你给二牛涂蜂蜜招马蜂时,我就知道——你这神啊,天生该在泥里打滚。 月光漫过老槐树梢时,村东头传来老翁的声音。 安燠倚着柴门听,那沙哑的嗓音正哼着改编的童谣:不求天上降神仙,但愿家家有程叔。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红皮账簿最后一页的空白——那页原本该记玉面夫人被剿时间,现在却空着,等着填程砚今日帮李婶挑水小芽摔了程砚哄了半时辰山民自发修渠。 夫人程砚的声音从院角传来,带着点慌乱,小芽的辫子...我好像又打了死结。 安燠踮脚望去,程砚半蹲着,手里攥着根红头绳,小芽的羊角辫被他缠成乱糟糟的毛球。 小芽倒是不恼,扑闪着眼睛问:程叔,你扎辫子是不是跟扎蜂窝学的 我...我以前只扎过蜂窝。程砚耳尖通红,手忙脚乱想解绳子,反而越缠越紧。 安燠笑着没动——有些笨手笨脚,该让他自己学着改。 夜风卷着稻花香气掠过,安燠忽然听见云头传来细微的破空声。 她抬头望去,月亮被薄云遮住半张脸,只余一线清辉落在山神庙的飞檐上。 那座从前香火气熏得人睁不开眼的小庙,此刻供桌上只有几个青杏、半块锅盔,还有张歪歪扭扭的纸条:程叔吃,不供神。 她摸了摸肚子——那里还揣着程砚昨夜红着耳朵说的小秘密。 或许真正的胜利,从来不是让神仙高坐云端,而是让凡人敢拍着神的肩膀说:程哥,明儿一起下田。 云头的破空声又近了些。 安燠弯起嘴角,转身往灶房走——明儿该让程砚教小毛头们唱新编的《程神倒霉歌》了。 至于巡天府派来查香火的...她瞥了眼空荡的山神庙,把账簿往怀里拢了拢。 咱这儿啊,没香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