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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沈府一处极为隐蔽的侧门外。此处远离主院,靠近堆放杂物的后巷,平日只有几个粗使婆子定时清扫,此刻更是万籁俱寂,只有远处隐约传来一两声鸡鸣,预示着长夜将尽。 车厢内,顾瑾已然醒来。短暂的沉睡驱散了些许深入骨髓的疲惫,但身体各处的酸痛,尤其是脖颈和手臂被掐握、撞击留下的隐痛,以及地窖中那浓重血腥气和生死搏杀带来的冰冷恐惧记忆,依旧清晰如昨。她拢了拢身上那件宽大而温暖的玄色斗篷,柔软的内衬仿佛还残留着萧策身上清冽的沉水香气,这陌生的男性气息此刻却莫名地给予她一丝支撑和镇定,让她有勇气再次面对沈府这座吃人的牢笼。 萧策先一步下车,玄色的身影几乎融入夜色,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迅速扫过四周,确认没有任何异常的眼线或动静后,才转身,向车厢内沉稳地伸出手。他的动作自然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守护意味。 顾瑾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带着习武薄茧却修长有力的大手,微微迟疑了一瞬,指尖蜷缩,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手轻轻放了上去。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稳稳地扶着她下了马车。她的脚落地时仍有些虚软,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一个趔趄,下意识地更紧地抓住了他的手,借力才勉强站稳。 “能自己进去吗”萧策低声问,目光落在她依旧苍白缺乏血色的脸上,以及那双清澈眼眸中难以完全掩饰的惊悸余痕,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与关切。 顾瑾点了点头,强迫自己站直身体,深吸了一口清晨冰冷而新鲜的空气,试图驱散最后一丝残存的软弱和依赖:“可以。多谢殿下相送。”她说着,便想解下身上这件过于显眼、也过于温暖的斗篷还给他。 “穿着。”萧策按住她欲动作的手,他的指尖微凉,触碰到她的手背,却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熨帖,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决,“晨露寒重,你衣衫单薄,又受了惊吓,小心感染风寒!”他的视线扫过她破损污浊的裙摆,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顾瑾心中一暖,不再推辞,低声真诚道:“谢谢。” 没有再多言,萧策看着她纤细却挺直如竹的背影,裹在他的斗篷里,更显得娇小脆弱,却又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坚韧。她步履虽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灵活地避开可能早起的人影,如同暗夜中归巢的倦鸟,悄无声息地融入沈府那深沉如海的宅院之中,消失在门后。 他站在原地,玄色的身影在渐褪的夜色中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神,直到那扇侧门轻轻合拢,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才缓缓收回目光,眼底瞬间被一片冰冷锐利的寒芒所取代。他转向如同影子般悄然出现的景昊。 “景昊,”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你去安排,给宫里那位不安分的丽妃娘娘找点‘事情’做,让她也尝尝焦头烂额的滋味!记住,要干净,要让她疼,却又抓不到把柄。” “明白!”景昊领命,身形一晃,便迅速消失在渐明的晨光中,开始执行任务。 萧策最后看了一眼沈府那高耸压抑的院墙,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那个刚刚归去的纤细身影。他不再停留,转身登上马车。车厢内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雅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知道,接下来,将是另一场不见硝烟却同样凶险的战争,而她将身处漩涡中心。而他,会为她守住后方,扫清障碍,看着她如何凭借自己的智慧与坚韧,亲手扭转这看似必死的乾坤。 --- 栖梧苑内,一片压抑的死寂,连呼吸都显得格外沉重。 秋葵趴在简陋的床铺上,后背的伤虽已被小莲悄悄用之前备下的伤药处理过,但二十板子带来的皮开肉绽的剧痛依旧让她动弹不得,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牵扯着伤口,让她额头布满细密的冷汗,嘴唇咬得发白。她心中更是焦急如焚,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既担心小姐落入贼手生死未卜,又恐惧自己昏迷前隐约听到的老夫人和老爷商议的“突发恶疾,暴病身亡”会成为钉死小姐的残酷现实。小莲则守在一旁,不停地抹着眼泪,声音哽咽:“秋葵姐姐,你为何不对我说实话……何苦你一个人遭了这一番罪……” 秋葵虚弱地摇摇头,强忍着疼痛安抚她:“小莲,别哭……我没事。事情突发紧急,实在没有时间去安排那么多……保护好小姐的消息最重要……” 她的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气,疼得蜷缩起来。 天色将明未明,正是一夜中最黑暗寒冷的时刻。忽然,内室那扇面向后院的窗户传来极轻微的“咔哒”声,像是被什么撬动,紧接着,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如同灵巧的夜猫般,悄无声息地翻了进来,轻盈落地,带进一股室外的凛冽寒气和……一丝淡淡的、不容错辨的血腥味与尘土气息。 “小姐!”秋葵猛地抬起头,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曦光,看清那张虽然苍白憔悴却熟悉无比的脸庞,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不顾后背撕心裂肺的疼痛,挣扎着就想爬起来。 小莲也瞬间转过身,惊喜交加,连忙擦干眼泪,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秋葵,又急急地看向顾瑾:“小姐!您总算回来了!幸好您没有事情!” 顾瑾快步上前,一眼就看到秋葵惨白的脸色和背上衣物渗出的隐约血痕,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愧疚、愤怒、心疼……种种情绪如同岩浆般在她胸中翻涌冲撞。她立刻伸手,轻柔却坚定地按住秋葵,阻止她起身的动作,声音因压抑着情绪而略显低哑:“别动!” 她冰凉的指尖触碰到秋葵滚烫的伤口边缘,感受到那衣衫下狰狞的伤势,眼中的愧疚几乎要溢出来,随即被一股更深的、冰冷刺骨的怒火所取代。“他们打你了”她问,声音很轻,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小莲立刻红着眼睛,带着哭腔控诉道:“小姐!他们为了逼问出您的下落,把秋葵姐姐拖下去打了整整二十板子!” “奴婢没事……真的没事……”秋葵忍着泪,急切地上下打量着顾瑾,看到她破损污浊的衣裙、脸颊和手臂上细小的擦伤,心都揪紧了,“小姐您呢您有没有受伤您是怎么逃出来的有没有被……” 后面的话她不敢问出口,生怕听到更坏的消息。 “我没事,只是一点皮外伤。”顾瑾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历经生死淬炼后的冷硬。她迅速解开身上那件显眼的玄色斗篷,毫不犹豫地塞到床底最隐蔽的角落藏好。她身上原本雅致的藕荷色衣裙此刻沾满了尘土和暗色的污渍,几处被勾破的地方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手臂和脸颊的擦伤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格外显眼,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然而,那双清澈的眼眸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周身散发出的气息不再是往日的沉静内敛,而是一种仿佛出鞘利剑般的锋芒与寒意。 她看着秋葵强忍疼痛的模样,想到她因维护自己而遭受的无妄之灾,心中的怒火与杀意几乎要破体而出。沈婉仪!还有那些冷血无情的所谓“家人”!她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的情绪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绝对的冷静与决绝。 “秋葵,你放心,”顾瑾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誓言意味,“你为我受的苦,我不会忘。这二十板子,我定会让她沈婉仪……奉还!” 她转向小莲,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指令:“小莲,去打水来,为我梳洗更衣。” “是,小姐!”小莲立刻应声,匆忙去打水。 很快,小莲端来了温水。顾瑾迅速而仔细地清洗掉脸上的尘土和血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月白色衣裙,将手臂上的擦伤小心地用衣袖遮掩好。她坐在梳妆台前,小莲为她梳理着略显凌乱却依旧乌黑如瀑的长发。 铜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却异常冷静的脸庞,眼神锐利如刀,仿佛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风暴的准备。 小莲看着镜中的小姐,忍不住小声问道:“小姐,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顾瑾对着镜子,仔细地将最后一支素银簪子簪入发间,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只是要去参加一场寻常的晨会。她抬起眼眸,看向镜中自己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笃定的弧度,清晰地说道: “当然是去给外祖母……请安了。” 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肃杀。晨光熹微,照亮了她苍白却坚定的侧脸,也照亮了她眼中那不容错辨的、复仇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