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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山的晨雾还没散，像揉碎的棉絮裹着花岗岩的棱角。石匠蛮公蹲在蟠桃林的崖边，凿子敲在“刘海钓蟾”的石像上，火星溅在湿漉漉的草叶上，瞬间就灭了。他的孙女阿榕挎着竹篮从林间钻出来，篮里是刚采的苦丁茶，叶片上的露珠滚进领口，凉得她缩了缩脖子。 “阿公，王庄的巫祝传话，要你去鼓岭议事。”阿榕的声音脆生生的，惊飞了崖壁上的几只山雀。 蛮公放下凿子，粗糙的手掌在石面上摩挲。那石像的蟾眼刚凿出轮廓，透着股未醒的慵懒。“又议事上月才定了茶园的采茶地界。”他往山下瞥，云雾缝隙里能看见新店部落的炊烟，像一条条灰白的带子缠在山腰。 阿榕踮起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鼓山部落的木屋依山而建，杉木的屋顶覆着苔藓，远远看去像一群伏在林间的巨兽。“听说……是为了晋安河对岸的摩天轮。”她压低声音，仿佛那三个字带着什么魔力。 蛮公的动作顿住了。摩天轮这东西是最近才冒出来的，由一群穿奇装异服的匠人建造，铁架像巨大的蜘蛛腿撑在河岸，顶端的座舱红得刺眼。部落里的老人都说，那是用铁器锁住了晋安的地气，连鼓山的榕树都少了往年的精气神。 “巫祝们又瞎琢磨。”蛮公嘴上骂着，却还是拿起墙角的木杖。杖头刻着棵小榕树，是阿榕出生那年他亲手雕的。“你去把鼓山部落的青壮叫上，带上家伙。” 阿榕应了声，转身跑进树林。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她身上，照得她粗布裙上的榕花纹样微微发亮。这花纹是部落的图腾，据说每个晋安人身上都流着榕树的汁液，而那棵千年榕树王，就是整个联盟的根。 走到玉笋峰下时，阿榕遇见了鼓山部落的首领石矶。他正仰头看着峰顶的云雾，手里的青铜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阿榕，巫祝的话你都听说了”他的声音像花岗岩一样沉稳。 “听说了，首领。”阿榕停下脚步，“蛮公让我叫青壮们去鼓岭。” 石矶点点头，目光扫过远处的摩天轮。“那东西转起来的时候，我在鼓山都能听见铁架吱呀响。”他皱起眉头，“王庄的巫祝说，这是对山神的不敬，要是惹得鼓山发怒，整个联盟都要遭殃。” 阿榕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摩天轮的铁架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像个沉默的巨人。她想起榕树王下的老人们说过，鼓山和鼓岭本是一对兄弟，远古时候，弟弟鼓岭为了挡住洪水，化作了连绵的山脉，哥哥鼓山则守在河边，化作了坚硬的岩石。而那棵榕树王，就是他们兄弟俩血脉的延续。 “可是首领，新店部落的人说，那摩天轮能让人摸到云彩。”阿榕小声说。她见过新店部落的孩子在摩天轮下追逐打闹，脸上满是好奇。 石矶的脸色沉了下来：“小孩子懂什么那些匠人来路不明，谁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走吧，去鼓岭看看巫祝们怎么说。” 两人沿着石阶往鼓岭走。石阶是祖辈们凿出来的，两旁长满了蕨类植物，叶片上的露珠沾湿了他们的裤脚。越往上走，雾气越浓，空气也越凉。鼓岭的柳杉比鼓山的松树更高大，树干笔直如箭，枝叶遮天蔽日，阳光只能透过叶隙洒下零星的光斑。 “你看那棵柳杉王。”石矶突然停下脚步，指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那树的树干粗壮得需要十几个人才能合抱，树皮沟壑纵横，像老人脸上的皱纹。枝叶向四周伸展，遮天蔽日，仿佛一把巨大的绿伞。“巫祝说，这棵树已经活了一千三百年，比咱们晋安部落的历史还要长。” 阿榕仰起头，看着柳杉王的树冠。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形成了一个个光斑。她想起蛮公说过，柳杉王是鼓岭的守护神，只要它还活着，鼓岭就永远不会被洪水淹没。 走到鼓岭的议事坪时，其他部落的首领已经到了。茶园部落的首领茶婆坐在最中间的石凳上，她的头发像银丝一样，脸上布满了皱纹，但眼神却很锐利。王庄部落的巫祝站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根桃木杖，杖头刻着复杂的花纹。 “蛮公来了。”茶婆的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议事坪瞬间安静下来。 蛮公走到茶婆身边坐下，石矶和阿榕则站在他身后。阿榕打量着在场的人，新店部落的首领身材高大，穿着兽皮衣服，腰间挂着一把石斧；岳峰部落的首领则穿着麻布衣服，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宦溪、寿山和日溪部落的首领身材瘦小，穿着简单的布衣，坐在角落里，很少说话。 “今天叫大家来，是为了晋安河对岸的摩天轮。”茶婆开门见山，“王庄的巫祝说，这东西破坏了晋安的风水，要是不把它拆掉，咱们整个联盟都要遭殃。” 王庄部落的巫祝向前一步，举起桃木杖，大声说：“没错！那摩天轮是用铁器建造的，铁属阴，会吸走咱们晋安的阳气。而且它建在晋安河对岸，挡住了鼓山和鼓岭的灵气，长此以往，咱们的庄稼会减产，牲畜会生病，甚至连咱们的孩子都可能活不长！” 他的话引起了一片骚动。寿山部落的首领急得站了起来：“巫祝大人，那可怎么办啊我们寿山部落本来人就少，要是再出点什么事，我们就全完了！” 日溪部落的首领也附和道：“是啊，巫祝大人，您快想想办法吧！” 石矶皱着眉头，说道：“巫祝大人，话不能这么说。那摩天轮虽然是用铁器建造的，但它并没有伤害我们任何人。而且新店部落的人说，那东西能让人站得更高，看得更远，说不定对我们联盟还有好处呢。” “好处”王庄的巫祝冷笑一声，“石矶首领，你是不是被那些匠人迷惑了那些匠人穿奇装异服，说话怪腔怪调，一看就不是好人。他们建造摩天轮，肯定是想破坏我们的风水，然后趁机占领我们的土地！” “你胡说！”新店部落的首领站起来，愤怒地说道，“那些匠人是来帮助我们的！他们教会了我们很多新东西，比如怎么建造更坚固的房子，怎么制作更好的工具。而且那摩天轮，是为了让我们更好地观察天气，预防洪水和旱灾！” “观察天气”王庄的巫祝不屑地说，“我们有柳杉王和榕树王，它们比任何东西都能预测天气。柳杉王的叶子发黄，就说明要下雨；榕树王的气根下垂，就说明要干旱。这些，那些匠人懂吗” 新店部落的首领还想说什么，却被茶婆打断了：“好了，大家都别吵了。这件事关系到整个联盟的安危，不能草率决定。”她顿了顿，说道，“这样吧，明天我派几个人去看看那摩天轮，了解一下它的情况。然后我们再商量决定。” 众人听了，都点了点头。蛮公站起身，说道：“茶婆首领说得对，我们不能只听一面之词。明天我和石矶一起去。” “好。”茶婆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定了。散会吧。” 众人纷纷起身，离开了议事坪。阿榕跟在蛮公和石矶身后，往鼓山走去。路上，石矶说道：“蛮公，你觉得那摩天轮真的像巫祝说的那么可怕吗” 蛮公摇了摇头，说道：“不好说。不过，我觉得我们应该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不是听别人瞎猜。明天去看看就知道了。” 阿榕看着远处的摩天轮，心里充满了好奇。她真想知道，那个巨大的铁架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回到鼓山部落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蛮公让阿榕去做饭，自己则坐在门口的石凳上，看着远处的摩天轮。月光洒在摩天轮上，让它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银色轮子，在夜色中静静地旋转着。 阿榕做好饭，端到蛮公面前。蛮公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说道：“阿榕，明天你也跟我们一起去。” 阿榕愣了一下，说道：“我可是我只是个孩子啊。” 蛮公笑了笑，说道：“孩子也有孩子的眼睛。说不定你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阿榕点了点头，心里充满了期待。她真想快点看到那个神秘的摩天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