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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三十，除夕。 北风卷地，瑞雪纷飞，整个旭遇产业园银装素裹，檐下冰棱如剑，在晨曦微光中闪烁着凛冽寒芒。虽值年关，星煌项目工地上却无半分松懈，真空模拟舱巍然矗立，舱体上凝结的薄霜在探照灯下泛着幽蓝光泽，宛如一头蛰伏于雪原的洪荒巨兽。 陈遇早早便至，身披一件藏青色羽绒长袍，领口露出浅灰色羊绒衫，立在工棚前凝望那片初具规模的研发中心。寒风拂面，他眉宇间却无丝毫瑟缩，反有几分破冰前行的坚毅。 林莉随后而至，穿一件藕荷色长款羽绒服，颈间围着陈遇年前所赠的赤霞色羊绒围巾，青丝绾作云髻，斜插一支白玉簪，清丽中自带一段风骨。她将手中暖炉递与丈夫，柔声道：“杨队方才传讯，昨夜又截获两波试探，皆被暗中化解。这年关，怕是过不踏实了。” 陈遇接过暖炉，握住她微凉的手，目光仍不离那片建筑：“树欲静而风不止。日利与那永豪既已出手，断不会因年节而罢休。星煌一号样品初成，此刻正是最要紧的关口。” 正言语间，忽闻脚步杂沓，王小虎与孙宇、李文博三人顶着风雪匆匆赶来。 王小虎今日难得未着工装，换了一身簇新的深蓝色棉服，却仍掩不住那虎背熊腰的悍勇之气，帽檐下的脸庞冻得通红，呵气成霜，瓮声嚷道：“遇哥，莉莉姐！真空模拟舱最后一遍自检完成了，各项参数稳得很！就等咱们的‘星煌一号’样品入舱试炼！” 孙宇依旧是那身浅灰研发工装，外罩一件半旧黑色羽绒马甲，金丝眼镜上沾着几点雪花，镜片后的目光却灼灼如星火，接口道：“样品数据我已反复核验三遍，理论性能远超预期。只是……”他略一迟疑，“首次实战测试，终究有些悬心。” 李文博立于其侧，神色沉稳，手中平板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复杂的结构图谱，缓声道：“悬心在所难免。然则我辈呕心沥血，不正是为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陈遇颔首，沉声道：“虎子，安保可已万全” 王小虎一拍胸脯，声震积雪：“遇哥放心！杨队的人马将这里围得铁桶一般，俺又调了厂里三十名信得过的老伙计，三班轮值，昼夜不休！别说大活人，便是只耗子，也休想溜进来！” 众人闻言，心下稍安。忽见周凯自远处奔来，一身大红羽绒服在雪地中格外醒目，如同滚动的火球，脖子上挂着相机，手里还提着个食盒，远远便喊：“遇哥！嫂子！程老、秦老和老爷子们都快到了，强子哥催大家快去食堂，他的‘龙凤呈祥’年夜饭要开席了！” 陈遇与林莉相视一笑，知这年关虽不太平，然团圆饭不可废。当下众人移步食堂。 食堂内，早已是另一番天地。暖意融融，灯火通明，窗上贴着大红剪纸，俱是“连年有鱼”、“鲤跃龙门”等吉祥图案，年味十足。数十张圆桌铺着崭新台布，中央俱都摆着一尊热气腾腾的紫铜火锅，汤沸如泉，香气四溢。 赵强穿梭于灶台与餐桌之间，身系一条绣着金色鲤鱼的白色围裙，头戴厨师高帽，却仍不掩那乱如鸡窝的头发，此刻正挥舞着大勺，指挥若定：“那边！把那盘‘金龙摆尾’——就是俺特制的松鼠鳜鱼端稳喽！还有那‘锦鳞戏珠’，鱼丸要给俺搓得圆溜！静丫头，看着点火候！” 王静在一旁帮着布菜，闻言嗔怪地瞪他一眼，却掩不住嘴角笑意，对身旁的苏雨晴低语：“瞧他这劲头，倒比研发新品还来劲。” 苏雨晴莞尔，她今日穿着一件淡紫色毛衣，气质温婉，怀中抱着刚睡醒的儿子晓晓，笑道：“强子哥是真性情，这年夜饭被他弄得，倒像是要打一场硬仗。” 正说笑间，门口一阵喧闹，程老爷子、秦老爷子联袂而至，陈平、毛凤英、林国栋、赵梅等老一辈也相随而入。 程老爷子身着一件绛紫色团花绸面棉袍，外罩玄色缎面马甲，白发银髯，目光湛然，手持那根紫檀木手杖，步履稳健。秦老爷子则是一身宝蓝色暗纹唐装，手中那对文玩核桃盘得油亮，笑容可掬。 二老一到，满堂皆静，众人纷纷起身问好。 程老爷子目光扫过全场，在陈遇、林莉等人面上略一停留，微微颔首，朗声笑道：“好！好！虽遇风雪，然人心齐聚，便是最好的年！” 秦老爷子慢悠悠踱到赵强那口最大的汤锅前，眯眼嗅了嗅，打趣道：“强子，你这锅‘四海升平汤’，闻着倒是正经，没加什么‘穿云箭’、‘上天梯’之类的佐料吧” 众人哄堂大笑。赵强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道：“秦老！您可不能总拿老眼光看人！这年夜饭，俺用的可都是真材实料，祖传的手艺！这汤底是俺用三年老母鸡、金华火腿、干贝瑶柱，文火吊了六个时辰！保证鲜掉眉毛！” 毛凤英笑着拉秦老爷子入座：“秦老，您就别逗他了，强子为了这顿饭，可是三天没合眼喽！” 众人纷纷落座，一时间杯箸交错，笑语喧阗。希希和牛牛带着几个稍大的孩子，在桌间追逐嬉闹，拿着玩具钓竿和飞机模型，模拟着“星煌发射”。安安则被林莉抱在怀里，小手里攥着个胖头鱼布偶，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满桌佳肴，奶声奶气地学舌：“鱼鱼……香香……” 陈遇与林莉陪着程老爷子、秦老爷子、陈平、毛凤英等人坐在主桌。陈遇起身，举杯环视，目光沉静而有力：“旧岁将除，新年即至。过去一年，承蒙各位不离不弃，共渡难关。市场深耕，技术突破，星煌初立，其间艰辛，不足为外人道。然我辈同心，其利断金！这一杯，敬过往风雨，更敬明日骄阳！” “干杯！”众人齐声响应，声震屋瓦，洋溢着豪情与希望。 酒过三巡，菜尝五味，气氛愈加热烈。毛蛋的视频连线接了进来，屏幕那头的柏林唐人街亦是张灯结彩，他穿着一身绣金大红唐装，戴着滑稽的瓜皮帽，背景是熙熙攘攘选购年货的外国人，他对着镜头拱手，嗓门洪亮：“老爷子们，遇仔，莉莉，各位兄弟姊妹！给大家拜年啦！瞅见没咱们旭遇的‘福’字钓竿，在这儿都成抢手年货啦！老外都说这是‘lucky fishing’！” 周凯立刻调整镜头捕捉这画面，兴奋道：“毛蛋哥这形象，妥妥的文化输出大使！回头素材给我，必须剪个爆款视频！” 欢笑声中，陈遇却见张伟悄然离席，行至门外。他心念微动，与林莉低语两句，亦跟了出去。 廊下寒风扑面，张伟立于暗影中，正对着加密通讯器低语。见陈遇出来，他收起通讯器，低声道：“遇哥，杨队那边有消息，永豪集团昨夜有异动，陈永豪秘密会见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外籍人士。另外，我们故意放出的那份‘数据’，已被对方成功‘窃取’。” 陈遇目光一凝：“鱼儿咬钩了。可曾追踪到最终流向” “信号经过多次跳转，最终指向日利设在东南亚的一个研究中心。施耐德想必已拿到那份‘厚礼’。”张伟嘴角勾起一丝冷峭，“何主任指示，可依计行事，令其自食恶果。” 陈遇沉吟道：“星煌一号样品测试在即，此乃重中之重，不容有失。对方既已得手假数据，短期内或会松懈，正好为我们赢得时间。” “正是。杨队已加强布防，确保测试期间万无一失。” 二人正商议间，忽听食堂内传来赵强一声惊呼，随即是王小虎的大嗓门：“咋了强子锅炸了” 陈遇与张伟连忙返回，却见赵强站在灶台前，捧着一碟刚出锅、形如弯月、色泽金黄的糕点，满脸痛心疾首：“俺的‘月宫折桂’糕！火候过了那么一丁点！不够完美了！” 王静在一旁哭笑不得：“强子，不就一点点焦边吗谁吃得出来！” 赵强却是不依不饶，捶胸顿足：“年年有余如意糕、步步高升千层酥、财源广进八宝饭都完美无比，偏偏这寓意‘蟾宫折桂’、预祝咱星煌成功的糕点出了岔子！俺对不起组织，对不起大家啊！” 他这夸张作态，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秦老爷子捻须笑道：“强子啊，你这精益求精的劲头，用在饵料研发上多好。” 程老爷子亦莞尔：“心意到了便好。星煌能否折桂，靠的是实打实的技术，不差这一块糕点。” 陈遇走上前，拿起一块微带焦边的“月宫折桂糕”放入口中，细细品味，点头赞道：“外酥内软，桂香浓郁，这点焦边反倒添了分火气，正好应了咱们星煌欲上九霄的势头！好得很！” 赵强闻言，顿时转悲为喜，黑红脸膛笑开了花：“还是遇哥懂行！” 这场小风波，倒为这顿年夜饭平添了几分烟火气的乐趣。 宴席至半，孩子们渐生困意。希希靠在陈遇腿边，小脑袋一点一点，却强撑着不肯睡，含糊问道：“爸爸……星煌……什么时候飞飞……” 陈遇轻抚儿子柔软的发顶，柔声道：“很快了。等它准备好，就能飞得很高很高，去看星星。” 安安已在林莉怀中熟睡，小脸红扑扑的，胖头鱼布偶仍紧紧抱在胸前。 陈遇与林莉将孩子们安顿好，回到席间。老一辈们仍在闲话家常，追忆红星机械厂旧事，感慨万千。程老爷子与秦老爷子则与孙宇、李文博低声讨论着什么，神色专注。王小虎与毛蛋隔着屏幕划拳斗酒，嚷得面红耳赤。周凯拉着赵强，非要给他拍一组“新春厨神”特写。张伟已回到角落，指尖在平板电脑上无声滑动，监控着各方动静。 这一派喧嚣与温情，交织成除夕夜最动人的画卷。 然而，陈遇心知，这宁静祥和的表象之下，暗流依旧汹涌。他举步至窗前，望着窗外愈加密集的飞雪，以及雪光映照下星煌工地那沉默而坚定的轮廓，心中豪情与警惕交织。 林莉悄然来到他身侧，将一杯热茶递到他手中，轻声道：“又在想星煌测试之事” 陈遇握住她的手，感受着那份熟悉的温软：“嗯。此役关乎国运，亦系着旭遇根本，不容有失。” “有杨队护卫，有孙宇、文博潜心钻研，更有二老坐镇，定能功成。”林莉语气坚定，目光温柔地凝视丈夫，“你已竭尽所能，问心无愧。” 正此时，远处夜空陡然亮起，一束束烟花呼啸着蹿上天空，轰然绽开，千树银花，流光溢彩，将雪夜映照得恍如白昼。食堂内众人纷纷涌至窗边观看，孩子们惊醒，发出阵阵欢呼。 在这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与漫天华彩中，陈遇紧紧握着林莉的手，目光穿越绚烂的夜空，投向那未知而充满挑战的未来。 他知道，当黎明来临，新岁的第一缕阳光照在星煌那银色的舱体上时，一场真正的较量，才刚拉开序幕。而他们，已做好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