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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宴的华彩乐章终有休止符。当最后一位重要宾客——那位德高望重、轻易不露面的收藏界泰斗,在顾怀笙亲自陪同下,于展厅门口含笑作别,乘坐的劳斯莱斯幻影无声滑入夜色,展览中心内那根紧绷了近乎十个小时的弦,似乎才终于“嗡”地一声,缓缓松弛下来。 喧嚣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只留下工作人员穿着软底鞋,如同训练有素的工蚁,开始进行有序而高效的收尾工作。水晶杯碰撞的清脆声响被收纳箱开合的闷响取代,激昂的交谈变成了压低嗓音的指令交接。璀璨的主灯光次第熄灭,只留下保证基本照明的廊灯,将空旷的展厅切割出明暗交织的深邃空间。 林舒安依旧站在原处,脸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得体的微笑,目送着最后几位相熟的宾客离去。然而,那挺直了整晚的脊背,在无人注视的阴影里,几不可查地微微晃动了一下。高跟鞋里的双脚早已麻木刺痛,像是踩在针毡上,持续站立和高度集中的精神消耗,让她的大脑一阵阵发晕,眼前甚至泛起了细小的黑点。她下意识地伸手,指尖轻轻抵住身旁冰凉的金属展柜边缘,借以支撑住有些发软的身体。 成功了。这两个字在脑海中回荡,却奇异地带不来多少狂喜,只有一种近乎虚脱的空白。耳畔似乎还残留着那些赞誉的回音,眼前还闪动着镁光灯的余影。她做到了,在顾怀笙身边,在无数双或期待或挑剔的眼睛注视下,她稳稳地接住了这场考验,甚至超乎预期。可为什么,此刻充斥心间的,不是兴奋,而是这般铺天盖地、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疲惫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茫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刚才那场完美的演出中耗尽了。 这份强撑的脆弱,没有逃过顾怀笙的眼睛。他刚与周谨低声交代完最后几项收尾工作的注意事项,转过身,目光便精准地捕捉到了她借力于展柜的细微动作,以及她脸上那瞬间无法掩饰的、卸下武装后的苍白与倦怠。 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隔着一段距离,静静地看着她。月光色的礼服在昏暗光线下失去了先前的华彩,衬得她单薄得像一枚即将碎裂的瓷偶。她微微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平日里灵动的眼眸此刻显得有些失焦。 他见过她在书房挑灯夜战的专注,见过她在会议室据理力争的锐利,见过她在“虚实借景”装置前灵感迸发的光彩,也见过她在月光下独自伫立的孤寂。但此刻这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脆弱,是第一次。一种陌生的、类似于怜惜的情绪,极轻微地拨动了他心底某根从未被触及的弦。他知道,她今晚承受的压力,远比他更大。所有的目光,所有的评判,最终都聚焦在她一人身上。 他迈开脚步,向她走去。皮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晰而稳定的声响,在空旷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林舒安被这脚步声惊动,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她下意识地想站直身体,重新端起那副无懈可击的姿态,却被一阵更强烈的眩晕攫住,身形微晃。 顾怀笙已来到她面前,距离近得能让她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混合了雪松香与淡淡烟草味的熟悉气息。他没有伸手扶她,只是垂眸看着她,声音比平日低沉些许,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式的温和: “走吧,送你回去。” 没有询问“是否累了”,也没有客套的“今天辛苦了”。直接,却有效地截断了她任何可能的、出于礼貌的推拒。 林舒安张了张嘴,想说“不用麻烦,我可以自己叫车”,或者“周谨安排就好”,但看着他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专注、甚至带着一丝不容违逆的眼睛,所有拒绝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巨大的疲惫感让她失去了往常的敏锐和坚持,只剩下一种近乎本能的、对安定与依靠的渴望。 她最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微哑:“……好。” 顾怀笙不再多言,极其自然地侧过身,示意她先行。他没有像迎接宾客时那样做出引导的手臂姿势,却用一种无形的气场,为她隔开了周围尚未完全散去的、零星投射过来的好奇目光,营造出一个短暂而安全的庇护空间。 林舒安拢了拢其实并不存在的裙摆,迈开沉重得如同灌铅的双腿,跟在他身侧半步之后,走向员工通道的出口。那里,周谨早已安排好车辆等候,避开了可能还守候在正门的媒体。 展厅辉煌的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将那片由他们共同缔造、刚刚经历了一场盛大狂欢的艺术之境,重新归于寂静。门内是过去的荣光与疲惫,而门外,是沉沉的夜色,和一段注定不会平静的归途。 这一夜,尚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