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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头刀下的血腥,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炸开又骤然凝固。李铁崖当众立威、斩首煽动者的消息,比工坊里的煤烟传得更快,更悄无声息,却也更加深入骨髓。 一夜之间,“独臂黑煞”的名头不胫而走。他走过之处,无论是骄悍的河东护卫,还是麻木的工匠劳役,无不下意识地屏息垂首,目光躲闪,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招来那柄索命的刑刀。恐惧,成了最有效的秩序润滑剂。工坊里的效率似乎都因此提升了几分,连监工的皮鞭声都稀疏了许多。 郭奇对李铁崖的“高效”表示了默许,甚至通过赵三,额外拨发了一些伤药和稍好一点的饭食给李铁崖及其部下,算是一种奖赏和安抚。但李铁崖清楚,这看似改善的待遇,不过是牢笼里稍微精致一点的饲料,目的是让他这头咬人的恶犬更加卖力。 李铁崖并未因此有丝毫松懈。他依旧每日三次雷打不动地巡视,面色冷峻,目光如刀,将内卫队正的冷酷人设贯彻到底。但他巡视的路线和停留的时间,开始出现细微的变化。他会在某些看似不起眼的工坊角落驻足片刻,听着工匠们因恐惧而更加卖力敲打时,偶尔泄露出的、关于工序或材料的只言片语;他会在交接班的混乱时刻,看似无意地经过劳役营的棚户区,捕捉那些被压低到极致的、充满绝望和怨毒的交谈。 信息,如同沙金,需要从浩如烟海的恐惧和沉默中,一点点淘洗出来。 他发现,这座工坊的核心,远不止表面看到的铸造兵甲。甲字工坊负责常规军械,而丁字工坊,那个被严格封锁、气味刺鼻的区域,才是真正的心脏所在。那里不仅在试验火药配方,似乎还在尝试制造某种威力更大的、结合了金属铸造和火药的全新武器。负责丁字工坊的,是一群表情麻木、眼神却异常专注的匠师,他们被单独隔离开来,行动受到最严格的限制,连李铁崖的内卫权限,在没有郭奇手令的情况下,也无法随意进入其核心区域。 此外,他还隐约察觉到,工坊的物资消耗,尤其是某种特定的硫磺和硝石原料,其数量远超目前产出兵甲所需。多余的原料去了哪里是储备,还是另有他用 这些零碎的发现,让他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李克用在此投入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绝不仅仅是为了打造一支奇兵那么简单。所图必然更大。 然而,获取更深层信息的通道,似乎都被郭奇牢牢把持着。赵三虽然谄媚,但嘴巴很严,涉及核心机密便立刻装傻充愣。其他护卫和监工,所知更是有限。 突破口,或许在那些被严密看管的丁字工坊匠师身上,或者……在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被投入工坊深处黑牢的“罪囚”口中。 这日黄昏,李铁崖例行巡视至工坊区边缘,靠近山壁的一处偏僻所在。这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开凿在山岩里的洞口,厚重的铁门紧闭,门外有四名持戟甲士日夜看守——这里便是工坊内部用于关押违纪者、待审探子或无用囚徒的黑牢。 一股阴冷潮湿、混杂着霉味和污物恶臭的气息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渗出。 李铁崖走上前,守卫甲士立刻挺直身体,神色紧张:“李队正!” “开门。”李铁崖声音平淡。 “这……”守卫队长面露难色,“郭大人有令,没有他的手令,任何人不得……” 唰! 李铁崖腰间的鬼头刀出鞘半寸,冰冷的寒光映照着守卫瞬间煞白的脸。 “内卫巡查,清查隐患。需要我亲自去请郭大人的手令吗”李铁崖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力。 那守卫队长额头冷汗瞬间就下来了。眼前这位可是真敢当众杀人的主!他毫不怀疑,自己再敢多说半个字,那柄鬼头刀下一秒就会劈过来。什么郭大人的命令,也比不上眼前的杀身之祸! “不敢!不敢!队正请!快开门!”守卫队长连忙对下属吼道。 沉重的铁门被吱呀呀地推开,一股更加浓烈恶臭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李铁崖面不改色,迈步走入黑暗。赵三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跟了进去,却被李铁崖冷冷一眼瞪了回去:“在外面等着。” 黑牢内部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墙壁上几个巴掌大的透气孔透入些许微光。通道狭窄而深长,两侧是一个个粗大原木栅栏隔开的牢房,里面挤满了蜷缩的人影,如同地狱里的鬼魂。呻吟声、哭泣声、锁链拖曳声在黑暗中窸窣作响。 李铁崖缓步走在通道中,目光如同夜枭,扫过一间间牢房。大部分囚犯都目光呆滞,对他这身黑衣视若无睹,早已麻木。偶尔有几个抬起头,眼中也只剩下恐惧或彻底的死寂。 他在寻找。寻找那些或许还有点价值,或许还能榨出点信息的“活口”。 走到牢房深处,他的目光忽然在一间单独的、更加狭小的石牢前停住。这里面只关了一个人,一个白发苍苍、衣衫破烂不堪的老者。他并未像其他人那样蜷缩或麻木,而是靠着石壁坐着,虽然憔悴虚弱,但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却异常清明,正静静地打量着走进来的李铁崖。 这眼神……不像普通的工匠或劳役。 李铁崖停在牢门前。那老者也看着他,并无惧色,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审视和……嘲弄 “新来的”老者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郭奇手下又添咬人的恶犬了这次倒是个残废,有点意思。” 李铁崖心中一动,面上却依旧冰冷:“你是何人因何被关在此处” 老者嗤笑一声,并不回答,反而反问道:“看你这样子,不像河东军的嫡系。哪个藩镇逃过来的溃兵还是被掳来的替郭奇干这种脏活,滋味如何” 李铁崖眼睛微眯。这老者眼光毒辣,而且对郭奇毫无敬意。 “回答我的问题。”李铁崖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寒意,手按上了刀柄。 老者对他的威胁视若无睹,只是悠悠道:“这黑牢里,关过不少人。有受不了跑掉的劳役,有偷奸耍滑的匠户,也有……像老夫一样,知道得太多,又不太听话的。”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李铁崖空荡的左袖,“还有些……是从南边来的,比如,成德镇,或者……义武军” 李铁崖瞳孔骤然一缩,但脸上肌肉纹丝不动。 老者似乎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细微反应,嘴角的嘲弄更深了:“看来老夫猜对了王处存如今气焰嚣张,连李克用都要暗中打造这些玩意来应对了嘿嘿……就是不知道,等这些东西真的造出来,是先用来打朱温,还是先清理河北门户” 这话看似闲聊,却暗藏机锋,透露出大量信息!这老者不仅知道工坊的深层目的,似乎还对河北藩镇间的格局和矛盾了如指掌! 李铁崖心中掀起巨浪,面上却依旧冷硬:“胡言乱语,不知所云。”他作势欲走。 “等等。”老者忽然叫住他,语气变得有些古怪,“小子,看你年纪不大,煞气倒重。可惜,一身本事,却做了他人的刽子手。郭奇许了你什么钱财地位还是……报仇的希望” 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锁链哗啦作响,压低了声音,如同鬼魅低语:“他是不是告诉你,只要乖乖听话,将来就能让你带兵杀回义武,找王处存报仇雪恨” 李铁崖脚步顿住,霍然回头,目光如电射向老者! 老者对他的反应似乎很满意,嘿嘿低笑起来,笑声在黑暗的牢房里显得格外瘆人:“画饼充饥,望梅止渴……郭奇最擅长这个了。他需要一把好用的刀,一把够狠、够听话,而且……最好是无牵无挂、仇恨满腔的刀。这样的人,用起来顺手,抛弃起来……也毫无负担。”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李铁崖:“就像你前几天杀的那个……他真的是在煽动暴乱吗还是……只是郭奇觉得他没什么用了,又或者知道了点什么不该知道的,正好借你的手,既除了隐患,又立了威,还试了试你这把新刀的成色” 此言一出,李铁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 那日骚乱的情景瞬间在脑海中回放——那个被他一刀斩首的瘦高个,他那看似煽动实则更像是想要趁乱脱身的举动,郭奇事后不痛不痒的默许……难道,自己从一开始,就只是郭奇棋盘上的一枚棋子,甚至连第一次出手,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看着李铁崖骤然变化的脸色(尽管他极力掩饰,但眼底的震动无法完全隐藏),老者知道自己猜中了。他缓缓靠回石壁,仿佛耗尽了力气,闭上眼睛,喃喃道:“这地方……就是个吃人的魔窟……谁进来,都别想干净着出去……郭奇……嘿……李克用的黑手套……替他干尽了见不得光的勾当……”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仿佛睡着了一般,不再理会李铁崖。 李铁崖站在原地,黑暗中,脸色变幻不定。老者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砸在他的心上,揭开了这黑暗工坊更加血腥和残酷的一角。 郭奇的利用,李克用的图谋,自身的处境……一切都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危险。 他深深看了一眼那仿佛陷入沉睡的老者,不再多问,转身大步离开了黑牢。 厚重的铁门在身后再次关闭,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恶臭。 门外,赵三和守卫们看到他出来,都松了口气。 李铁崖面无表情,看也不看他们,径直向着自己的石屋走去。但他的内心,却如同这工坊下的地火,在疯狂地涌动。 信息。他需要更多、更准确的信息。 那个老者,是一个突破口。但撬开他的嘴,需要时机和策略。 而另一个可能的信息来源…… 他的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远处那戒备森严、烟囱林立的丁字工坊。 或许,该想办法,接触一下那些被严格隔离的匠师了。 只是,该如何绕过郭奇的严密监控 他需要一把钥匙,或者……制造一个机会。 夜色渐深,工坊的喧嚣稍歇,但那金属的冰冷和血火的灼热,却仿佛已彻底融入他的骨血之中。 在这吃人的魔窟里,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却也需……险中求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