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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和六年冬,邢州。 凛冽的北风呼啸着刮过城头,卷起地上尚未融化的残雪,打在守城士卒冻得通红的脸上,生疼。邢州城,这座昭义军节度使治所,如今被一种深重的寒意和绝望笼罩着。城墙上,旌旗破败,守军士卒衣衫单薄,面有菜色,蜷缩在垛口后,靠着彼此的身体汲取着微薄的暖意。城外,河东军的营垒连绵不绝,刁斗森严,巡逻的游骑不时逼近城下,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与威慑。 节度使府邸内,炭火盆烧得劈啪作响,却驱不散孟方立眉宇间凝结的冰霜。他独自坐在虎皮大椅上,往日威严的面容此刻写满了疲惫、焦虑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灰败。案几上摊着的几份军报,字字如刀,切割着他仅存的希望。 洺水兵败,损兵折将,被迫龟缩邢州。河东军主力在李克用族弟李克柔的指挥下,将邢州城围得水泄不通。虽然凭借城高池深,暂时挡住了河东军的猛攻,但城中存粮一日少过一日,箭矢等守城器械也消耗巨大。更可怕的是,军中疫病开始蔓延,每日都有士卒冻饿病死,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南线的消息更是雪上加霜。弟弟孟迁丢失潞州,生死不明(他尚不知孟迁已北逃至磁州),整个昭义军南部疆土,尽数落入那个昔日他瞧不上的黑风寨主李铁崖之手!如今的他,真正成了困守邢州一座孤城的孤家寡人。北有河东强敌,南有李铁崖虎视,昔日麾下邢、洺、磁三州,如今还能听调遣的,恐怕只剩下这岌岌可危的邢州城了。 “天亡我也……天亡我也吗”孟方立喃喃自语,声音沙哑。他曾雄心勃勃,欲在这乱世中割据一方,甚至觊觎那更高的权位。可如今,竟落得这般田地!这一切,都拜那该死的沙陀蛮子李克用所赐! “节帅,”心腹幕僚郭韬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色,“城中医官来报,营中患病者又增三成,药材奇缺。粮官呈报,存粮……即便再次削减配给,恐也难支撑两月。城外河东军,今日又向城内射入劝降书,言及……言及若再不降,破城之日,鸡犬不留。” 孟方立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厉声道:“降向那沙陀奴投降休想!我孟方立就是战死,也绝不向他李克用摇尾乞怜!” 郭韬叹了口气,他知道孟方立对李克用的恨意。但眼下形势比人强。他犹豫片刻,压低声音道:“节帅,不降河东,或……或可另寻他路” “他路”孟方立惨然一笑,“如今这天下,还有谁能救我谁肯救我北面是河东,东面是魏博(罗弘信),西面是河中(王重荣),南面是那李铁崖!皆是虎狼之辈!” 郭韬凑近一步,声音更低:“节帅可还记得……宣武朱公” “朱温”孟方立瞳孔微微一缩。 “正是!”郭韬道,“宣武军势大,朱公素有吞并河朔之志,与河东李克用更是死敌。节帅若遣密使,携重礼往汴州,向朱公表示愿率昭义余部归附,请其发兵来援。朱公为遏制河东,或愿出手。届时,节帅虽失藩镇之名,却可保身家性命,乃至得一闲职,安度余生。总好过……城破身死啊!” 孟方立沉默了。投靠朱温那个出身黄巢、狡诈狠辣的朱全忠这无异于前门拒虎,后门进狼。而且,向朱温称臣,等于彻底放弃了他孟家两代人在昭义经营的基业,这让他如何甘心 可是,不投朱温,又能如何坐以待毙吗城中粮尽援绝,军心涣散,破城是迟早的事。到时候,以李克用的手段,自己绝无生路,甚至可能累及全族。 尊严、基业,与性命、家族,孰轻孰重 孟方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他枯坐良久,目光在跳动的炭火和冰冷的军报之间来回移动,脸色变幻不定。最终,求生和保全家族的欲望,压倒了对权位和尊严的执着。乱世之中,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他长长地、带着无尽苦涩地吐出一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声音低沉而疲惫:“郭先生……此事,有几分把握” 郭韬精神一振:“节帅,事在人为!朱公与李克用势同水火,必不愿见河东尽吞昭义之地,势力坐大。若我方能表示足够诚意,并献上邢州乃至昭义为进身之阶,朱公权衡利弊,出手的可能性极大!只是……此事需绝对机密,若走漏风声,被河东知晓,恐立刻招致灭顶之灾!” 孟方立闭上眼,艰难地点了点头:“罢了……罢了……就依先生之策。人选、路径、说辞,由你全权筹划,务必谨慎!要快!” “属下明白!必不负节帅重托!”郭韬躬身领命,匆匆退下,去安排那关乎生死存亡的秘密使命。 空荡的大堂内,只剩下孟方立一人。他望着窗外灰暗的天空和远处敌军连绵的营火,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屈辱和末路的悲凉。曾几何时,他也是雄踞一方的节度使,如今却要摇尾乞怜,将祖宗基业拱手让人,以求苟全性命。 “朱温……李铁崖……李克用……”他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些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只要我孟方立不死,今日之辱,他日必当百倍奉还!” 然而,这狠话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邢州城依旧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前途一片黑暗。孟方立投靠朱温的这步棋,是饮鸩止渴,还是绝处逢生不仅关系着他个人的命运,更将搅动整个河朔乃至中原地区的格局,为即将到来的更大风暴,埋下了深深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