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王与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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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尘封禁卫们已经就位。凯恩特的女皇莉莉丝也已经准备好了。” 在鲍德温离去,甘马终于不再沉默。 他谦卑地对着纽布勒斯抚胸行礼,恭敬地汇报着那早已准备好的一切。 然而,纽布勒斯却只是闲暇地,对着大殿一侧那光可鉴人的镜子,仔细地打量着自己那完美的、呈健康小麦色的皮肤。 他平静地回答道:“我的首相,别急,别急。” “至少,要让我们这位可敬的鲍德温陛下,体面地离去。葬礼还没办完呢。” “王!” 甘马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法抑制的急切: “在我们王朝最鼎盛的时代,无论是圣伊格尔、喀麻苏丹,还是这小小的迪尔自然联邦,亦或是那所谓的凯恩特魔能帝国…… 都只不过是我们广阔疆域的领地! 为何如今,您却要为了一位凡俗领主的死去而等待让我们的王朝复兴大业,就此停滞不前!” 纽布勒斯平静地摆了摆手,示意甘马住嘴。 “王朝的名号,早已被遗忘在时间的尘埃里。我的意志,也并没有被任何人继承。”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了千古兴亡的沧桑与淡然。 “就在这一年之前,我甚至还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是你,甘马,用你那超越性的法力,将我从虚无中重新带了回来。 是你,跨越了千年的时光,依旧在这里,等待着我。我很感谢你,我的朋友。” “但是,我的朋友,有一点,你可说错了。” 纽布勒斯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 “覆灭的王朝就是覆灭了。 灭亡的含义,是永不再生。 即使我建立一个新的王朝,那也不是原本的那个了。 而且,我也不打算,再用那个早已腐朽的名字。” “那么,既然没有了过去的一切。 我,纽布勒斯,也就不再是那个唯一的王者了。” “现在,我的社会地位是迪尔自然联邦的塔主。 这个地位,可以对标圣伊格尔帝国的羽翼大公,可以对标喀麻苏丹的苏丹之影哈里发,在凯恩特,大概相当于神兵席位之主。” “但这并不是王。” “而且,我也想尊重后世的王者。 更何况,是鲍德温陛下这样的人物。 即使是在千年前的混乱年代。 以他这份胸襟,这份仁慈,还有这份高尚的品德,也足以称得上有王者之姿。 甘马,请尊重每一个时代的天才。” “好了,闲话说完了。” 纽布勒斯优雅地,从他那华丽的腰挎包中,又拿出了一颗用料极其挑剔的、散发着异香的名贵果脯。他将其撕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给了身旁的甘马。 “好了,吃完这个之后,我们来聊聊正事。” 他将另一半果脯放入口中,细细地品味着,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的眼中,闪过了属于统治者的决断。 “我只给你两个小时。” “在我接手统治之前,将所有可能会影响到我的人,全部杀光。” “而且,记住,不要牵连任何基层的民众。让这场风暴,只在最顶层,悄无声息地进行。” “我还需要迪尔自然联邦这些精锐的士兵,来为我发动接下来的攻势呢。” 甘马闻言,那张总是古井不波的老脸上,终于露出了阴谋家的了然微笑。 他早有准备。 “遵命,我的王。” 他恭敬地回答道。 “只要等您一声令下,一切,都将顺理成章。” 布置好一切之后,纽布勒斯放下了手中的小镜子,缓缓站起身。 但一种莫名的古怪感觉,还是萦绕在他的心头。 这一年以来,他每一次站到全身镜前,都会感到一丝不协调。 虽然,重生一世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不可思议了。 但是,他,一个曾经作为白色皮肤的王者,活了将近百年的人,现在,这具崭新的身体,却是一身健康的、深褐色的小麦色皮肤。 终于,他还是没忍住,转过头,疑惑地看向身旁那沉默的甘马。 “我的朋友,我不是挑剔,也不是歧视。” 他用一种纯粹好奇的语气问道: “我只是很好奇,你当初,为什么要给我挑选一个深色皮肤的人,来作为我重生的躯壳” “唉,我记得,我以前,正儿八经是个白皮肤来着,好吗” 他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表情: “嗯……虽然皮肤的颜色,和高贵与否,并没有任何直接的联系。但是,在我那个时代,白皮肤的贵族,毕竟是主流嘛。” 甘马沉默了片刻,那张总是古井不波的老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的表情。 “王,”他缓缓地开口,声音沙哑而又沉重,“我也……被杀死过一次了。” 纽布勒斯脸上的那份慵懒与随意,瞬间凝固了。他猛地一愣,随即,侧过身子,那双深邃的眼眸,第一次,如此锐利地、直视着自己的首相。 “在这个时代,谁,能杀死你” “王……是一个子爵的儿子。” “一个……子爵的儿子” “莫德雷德-达-莫德雷德-冯-繁星。” 甘马一字一句地,吐出了这个名字。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甘马再次补充道: “不仅如此,王。 我从神域掠夺而来的力量,也被他抢走了。 我……没办法再使用【鉴别】了。” “哦……”纽布勒斯了然地点了点头,“所以,这就是你这一年以来,再也没有用过那个能力的原因。 我还以为你是为我藏拙呢。” “为了王的伟业,我不敢有任何怠慢。” 甘马恭敬地回答道: “毫无疑问,用您的话说,那位莫德雷德伯爵,也是一位……拥有王者之姿的人。” “王者之姿……” 纽布勒斯沉默了片刻,他在口中,轻轻地,咀嚼着这个词汇。 随后,他开始优雅地、自言自语起来,那声音,仿佛在吟唱一首古老的、关于命运的史诗。 “每个时代,人如此之多。 寰宇之下,芸芸众生,不计其数。 但是,能够决定时代未来走向,能够推动时代进步的,却永远只是那一小撮人。这一小撮人,站在这个时代的最顶点。 而在这一小撮人之中,又有各种各样的天才,可能是声乐明星、可能是武力超群、又可能是研发能推动时代进步的器具的能工巧匠、总之这些真正的天才是各行各业当中精英的精英,也是真正的贵族。 但,只有一种天才,是一个时代,只有那么三四个人的。” “在数以万计的天才之中,也只有那寥寥的三四个人。” “只有他们,才能被称为拥有王者之姿。” “但,正是因为这庞大的人口基数,也导致了,每一个时代,都不会缺少属于那个时代的天才。” 纽布勒斯开始盘点着,细数着他的同类。 “迪尔自然联邦的至高哲人王,鲍德温。” “喀麻苏丹国的独裁暴君,苏丹。” “圣伊格尔帝国的鹰之主,德法英。” 他看着甘马,眼中闪过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的光芒。 “我的朋友,你的意思是说,现在这份名单上,又多了一位” “统治繁星的莫德雷德” “是的,王。” 甘马郑重地点了点头: “而且,他的意志,他那诡异而又强大的精神力,甚至……比您,还要更胜一筹。” “而且,陛下,” 甘马恭敬地提醒道: “您是否……漏算了一位凯恩特的女皇,不可理喻的莉莉丝。” “虽然,如今的凯恩特联盟,是所有势力中最弱小的一个。 他们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的领土,甚至只能依靠大范围的隐蔽魔法,将自己残存的城市,藏匿于无尽的森林之中。 但无论如何,她依旧是这个时代,不可忽视的一方势力之主。” “哦,你说莉莉丝啊。她的称号并没有起错,确实是个不可理喻的小姑娘。” 纽布勒斯闻言,只是不屑地轻笑了一声。他回忆起与那位凯恩特女皇的唯一一次会面。 “虽然我只跟她见过一面,但只见那一面,就足够了。”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屑。 “她那种扭曲的,充满了嫉妒与不甘的性格,一看,就是在童年时期,被某个光芒万丈的同龄人,给死死地压了一头,最终压出来的、病态的扭曲性格。” 他摊了摊手,用一种近乎怜悯的语气,做出了最终的判决。 “这种人,哪里来的什么王者之姿” “很遗憾,” 他摇了摇头,那双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对那个曾经辉煌的魔能帝国的惋惜: “看来,如今的凯恩特,并没有一位,能真正撑起它未来的、拥有‘王者之姿’的人。” “明白了,王。” 甘马再次恭敬地,低下了他那颗智慧的头颅。 “对了,甘马,” 纽布勒斯像是想起了什么,好奇地问道: “你不是说,你被‘杀死’过一次吗那为什么,你现在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没有冒犯的意思,我的朋友,我只是纯粹的好奇。” 听到这个问题,甘马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老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混合着后怕、不甘与敬佩的复杂神色。 “我将自己的肉身彻底泯灭,只让灵魂得以永存。并且,我在神域之中,掠夺了一丝属于神的力量。 只要我不主动现身,即便是午夜的安黛因,也永远无法在祂那条灰河之中,找到我的踪迹。”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属于传奇魔导师的、隐藏极深的骄傲。 “也正因此,我才能熬过您不在的这漫长千年。” “但是……” 他的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挫败感: “那位莫德雷德……他却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既能成为我的囚徒,又能反过来成为我的刽子手的狂才。” “在那场持续了两年之久的、属于我们双方的互相审讯之中。 我最终,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冒着与他同归于尽的风险,去彻底摧毁他的大脑。 因此,方才落败,被他反杀。” “如果不是侥幸,在他‘杀死’我之前,他的一滴血,恰好滴落在他胸前的那颗宝石之上,让我的灵魂碎片得以逃逸,在那块宝石之中苟延残喘; 如果不是侥幸,那颗宝石后来又被当做普通的战利品贩卖掉了,在辗转流落的过程之中,给了我充分的时间去重塑灵魂,并且找到了下一个可以寄宿之人……” “而这个人,便是您现在的这具躯壳,这位褐皮之人。” 说到这里,甘马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不屑与嘲讽。 “和那位莫德雷德一比,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每天只会做着各种各样不切实际的幻想,却从未付出过任何实际的行动。” “明明拥有着想要登上这个世界顶点的野望,却只是个只会空想的懦夫。 在得知我的到来后,更是受宠若惊,将我发布的每一个‘任务’都当做金科玉律。他天真地以为,只要听从我这个‘系统’的指引,便可以轻而易举地登上世界之巅。如此可笑。” “世间的巅峰,永远只能有一人站立。 而那样的人,必将像您一样,能够吸引无数的奇人异士为其效力,甚至能让其他的天才,都心甘情愿地,屈居于您的麾下。” “而那个蠢材,却只想着依靠寄存在他脑子里的所谓‘系统’的安排。 连自己的欲望,都被他人外包。 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纽布勒斯点了点头,他大抵了解了甘马那充满了鄙夷的态度。 但是,他有一点小小的强迫症。他不喜欢有任何一个他听不懂的词汇,出现在与他的对话之中。比如说,此时的“系统”这个词。 于是,他不耻下问: “我大抵明白了前因后果。所以……‘系统’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哦,这个啊,” 甘马解释道: “是我从那位莫德雷德的脑海中,看到的一个有趣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概念。” “解释起来,相对有些麻烦。但大概的意思就是……一个人,彻底地抛弃自己的大脑,放弃自己的独立思考,然后,让他脑海里的某个声音,通过发布任务、给予奖励的方式,像牵线木偶一样,指挥着他去做这做那。你完成了他发布的任务,他就给你一点甜头。” “天上不会掉馅饼,地上只会有陷阱。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究竟是什么、自己真正想要什么都搞不清楚,只是因为一些低级的欲望而去前进的话,那他,只不过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蠢材罢了。也正因此,他才会被我轻易地夺去躯壳,用以迎接您的到来。” “行了行了,我大概知道了。” 纽布勒斯摆了摆手,打断了甘马那滔滔不绝的批判。 “系统吗听起来,就像是某些人那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 真想做到什么事情,不应该身体力行地,亲自去做吗”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无聊的表情。 “嗯,这个话题挺无聊的。翻篇吧。” “明白,我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