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遗民与凋零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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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鸦号”如同受伤的野兽，隐藏在一条巨大的、断裂的舰船龙骨形成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观察着远处那片庞大的母舰残骸——疑似“星尘之民”的避难所。 银辉启动了所有剩余的侦察手段。高倍率光学传感器穿过稀薄的尘埃，将残骸的细节拉近。他看到扭曲的金属断口，烧焦的爆炸痕迹，以及一些区域明显是后期用粗糙手段修补的 patchwork。那些零星的灯光来自残骸深处几个相对完好的区域，灯光昏暗，忽明忽灭，透着一种资源匮乏的挣扎感。 “没有检测到大规模能量反应，也没有大型舰只活动的迹象。”奇诺分析着数据，“生命信号……有，但非常微弱且稀疏，分布在那几个有灯光的区域。总数……可能不超过一千人。” 一个曾经可能容纳数万甚至数十万人的母舰，如今只剩下不到一千的幸存者而且从外部观察，他们似乎缺乏有效的防御力量和外部活动能力。 “尝试用‘回响’留下的识别码，发送低功率的定向通讯。”银辉沉吟片刻后下令。他调取了“回响”资料库中一个代表着“第七守望站”与“星尘之民”之间用于紧急联络的古老识别信号。 微弱的信号波束穿越尘埃，射向残骸中最大的那个灯光聚集区。 等待是漫长的。几分钟后，就在银辉以为信号石沉大海或者对方拒绝回应时，通讯频道里传来一个沙哑、疲惫且充满警惕的声音，使用的是一种带着古老口音的“架构者”通用语变体： “……陌生的信号……识别码……‘守望者’不可能……所有的守望站……早已沉寂……你们是谁” “我们是‘第七守望站’最后的继承者，”银辉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回答，同时将“微光”的一丝纯净气息通过通讯波段微量传递过去，作为佐证，“我们收到了‘回响’的指引，前来寻找‘星尘之民’的庇护与知识。” 通讯那头陷入了更长的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杂音。良久，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深深的悲凉： “‘第七守望站’……竟然还有‘回响’存留……奇迹……不，是讽刺……”声音顿了顿，似乎在与身边的人低声交流，然后继续说道，“……我们是‘星尘之民’，或者说，是‘星尘之民’最后的碎片……‘远航之星’号避难所……欢迎你们，陌生的继承者。但请理解，我们无法提供你们期待的‘庇护’，这里……只有共同的挣扎。请跟随我们指引的导航信标，注意规避外围的……‘收割者’。” 一道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导航信标从残骸深处发出，指向一个相对隐蔽的入口——一个原本是货运通道、如今用厚重金属板粗糙焊接封闭起来的裂口。 “渡鸦号”跟随着信标，小心翼翼地靠近。沿途可以看到更多战斗和破坏的痕迹，甚至有一些小型的、似乎是“收割者”风格的飞船残骸附着在母舰的外壳上，表明这里并非绝对安全，也曾发生过激烈的攻防战。 进入货运通道的过程如同穿过一道伤疤。厚重的金属闸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打开一道仅容“渡鸦号”通过的缝隙，随后又迅速关闭。内部是一片巨大的、空旷的机库，但大部分空间都被黑暗笼罩，只有几盏摇曳的应急灯提供着有限的照明。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空气中弥漫着机油、金属锈蚀和一种……绝望的气息。 几台老旧的、外壳布满划痕的工程机器人围了上来，用红色的扫描眼审视着“渡鸦号”。随后，一队人从阴影中走出。 他们大约有十几人，穿着打满补丁、污渍斑斑的制服，手中握着保养状态堪忧的脉冲步枪，眼神中充满了疲惫、警惕，以及一丝看到外来者带来的、极其微弱的希冀。为首者是一名头发花白、脸上带着一道狰狞伤疤的老者，他的脊背依旧挺直，但眼神中的沧桑仿佛承载了数个世纪的重量。 “我是凯洛斯，‘远航之星’护卫队的临时指挥官，也是目前这里的……管理者之一。”老者的声音正是通讯中的那个，“欢迎，也……同情你们，来到了这个文明的终点站。” 银辉和奇诺走出“渡鸦号”，脚踏实地（虽然是金属地面）的感觉有些陌生。银辉能清晰地感受到，这里的环境秩序度极其低下，甚至不如“第七守望站”残骸，空气中弥漫的“归寂”低语虽然被船体隔绝了大半，但依旧如同背景噪音般存在，侵蚀着所有生灵的意志。 “感谢你们的接纳，凯洛斯指挥官。”银辉微微颔首，“我是银辉，这是我的助手奇诺。如我们所说，我们来自第七守望站。” 凯洛斯的目光扫过银辉，尤其是在他眉心停留了一瞬，似乎感应到了那点“微光”的存在，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但很快又被疲惫掩盖。“‘微光’……没想到，在这个时代，还能看到如此纯净的秩序之火……可惜，它太微弱了，无法驱散我们这里的黑暗。” 他做了个手势，示意银辉和奇诺跟上。“来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边走边谈，顺便让你们看看，‘星尘之民’……还剩下什么。” 跟随着凯洛斯，他们穿行在巨大而破败的母舰内部。通道两侧，原本应该是居住区或功能舱室的地方，如今大多空旷而黑暗，只有少数区域用隔板勉强分割出一些狭小的生存空间。里面的人们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看到银辉这两个陌生人，也只是投来短暂而空洞的一瞥，便再次陷入各自的沉寂。孩童的数量极少，且都异常安静，失去了这个年龄应有的活力。 “如你们所见，‘远航之星’在很久以前的逃亡中就已遭受重创，勉强抵达这片尘埃之海后，我们的祖先以为找到了喘息之机。”凯洛斯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如同在叙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古老故事，“最初确实安稳了一段时间，我们利用母舰剩余的资源建立了生态循环，甚至尝试向外探索。但‘归寂’无处不在，它缓慢地侵蚀着一切。我们的设备不断老化、失效，能源日益枯竭，知识在断代中遗失……” “更可怕的是，‘尘埃之海’并非无主之地。除了那些游荡的、以掠夺为生的‘收割者’，我们还面临着其他幸存者势力的竞争和冲突……为了所剩无几的资源。内部，也出现了分歧和……堕落。”凯洛斯的语气带着深深的痛苦，“有些人认为抵抗‘归寂’毫无意义，选择了放纵和享乐直至毁灭；有些人则试图拥抱‘归寂’，将其视为一种‘净化’，变成了疯狂的邪教徒，在内部制造了数次血腥的清洗……我们的人口，就是这样一点点消耗殆尽的。” 他们来到了一个相对宽敞的舱室，这里似乎是临时的指挥中心和居住点。墙壁上挂着早已失效的星图，操作台上布满了灰尘，只有少数几个屏幕还在闪烁着微弱的数据流。几十名看起来像是技术人员和最后战斗人员的人聚集在这里，他们的状态比外面的人稍好，但同样难掩眉宇间的绝望。 “现在，我们只剩下不到八百人。能源核心濒临崩溃，生态循环系统只能维持最低限度运转，食物和药品极度匮乏。我们就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凯洛斯看着银辉，眼中那丝微弱的希冀再次燃起，但更多的是无奈，“‘回响’指引你们来到这里，或许有其深意。但是，年轻的继承者，我们……恐怕无法给予你们任何实质性的帮助。相反，你们的到来，尤其是你们这艘还能行动的飞船，可能会给我们，也给你们自己，带来新的麻烦——‘收割者’和其他窥伺者，不会放过任何一块新鲜的肉。” 银辉沉默地听着，心情沉重。他预想过“星尘之民”可能处境不佳，但没想到竟是如此彻底的凋零。这里不是庇护所，而是另一个，可能更加绝望的囚笼。 然而，就在这弥漫的绝望氛围中，他灵魂深处的“圣殿核心”和“律法之种”却微微震动，并非警示，而是指向了一个方向——舱室角落，一个被遗弃的、布满灰尘的古老信息终端。 “回响”最后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响起：“愿这点微光……能伴你……走过……最初的黑暗……” 微光虽弱，但既然还未熄灭，就仍有驱散一丝黑暗的可能。 银辉抬起头，目光扫过凯洛斯和周围那些麻木而绝望的脸庞，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凯洛斯指挥官，我们并非来寻求单方面的庇护。” “我们带来了‘第七守望站’最后的技术遗产，带来了在‘归寂’中维持秩序的方法，也带来了……尚且能够行动的飞船。” “或许，我们无法立刻改变一切。但至少，我们可以分享这缕‘微光’。” “比如，”他指向那个角落的古老终端，“那个被遗忘的数据库里，是否还沉睡着，能够帮助你们修复生态循环或者能源核心的……‘希望’” 刹那间，整个舱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目光，包括凯洛斯那饱经风霜的眼神，都骤然聚焦在银辉身上，以及他指向的那个布满灰尘的角落。那麻木的绝望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