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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四年九月初，汉水两岸稻浪翻金。刘封携孙尚香乘船逆流而上，船头字旌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 孙尚香立于船首，望着渐近的襄阳城郭，不由轻叹：久闻襄阳雄城，今日一见，果然气象非凡。 刘封含笑执其手：夫人且看，那城头字大旗之下，便是父亲常驻的州牧府。他指尖遥指，父亲知你来，必当欣喜。 刘封执起孙尚香纤纤玉手，指尖轻点远方城郭：夫人且看那汉水之畔——他声音温润如春风拂柳，南岸城堞连绵处，便是荆襄九郡之心的襄阳城；隔江相望那旌旗猎猎处，乃曹贼心腹之患的樊城。 孙尚香凝眸远眺，但见： 襄阳城头字大旗迎风招展； 樊城戍楼上刘军军玄甲泛着冷光； 汉水如练，舟楫穿梭其间； 好个互为犄角之势。她忽然反握住刘封的手，难怪周公瑾常说，得襄樊者得荆襄。 刘封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锋芒，却转瞬化作温柔笑意。 孙尚香眸光微动，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记得去岁此时，尚在南徐赏桂。只见她轻抚船舷，不想今朝已是刘家妇。 刘封解下披风为她披上：襄阳桂花开得极好，父亲必已在州牧府中备下新酿的桂酒。 船至汉津码头，早有哨骑飞报入城。未几，一队玄甲精骑疾驰而来，当先一将银甲白袍，正是赵云。 叔父！刘封拱手相迎。 赵云勒马笑道：主公闻贤侄夫妇将至，特命云来迎。主公在府中已备下酒宴，专候二位。 襄阳州牧府张灯结彩，刘备亲率文武于正厅相候。 刘封携孙尚香入内，行至阶前，郑重下拜：儿臣拜见父亲！ 刘备快步下阶，双手扶起：吾儿辛苦，快快起身！目光慈爱，细细端详，黑了，也瘦了，但更见英武之气。 刘封笑道：儿在江东，幸不辱命。 刘备这才看向孙尚香，见她虽着戎装，却举止端庄，不由颔首：早闻吴侯之妹巾帼不让须眉，今日一见，果真气度不凡。 孙尚香盈盈下拜：尚香拜见父亲。 刘备大笑：既入我门，便是一家人，何须多礼遂携二人入席。 宴席设于州牧府正堂，诸葛亮、徐庶、关羽、张飞等文武重臣尽皆在列。 刘备高举酒樽，满面红光地说道：今日双喜临门，一贺吾儿携新妇新婚归来，二庆刘郎浦大捷，当效古人，浮一大白！ 众人轰然应诺，宴席间觥筹交错，主欢宾乐。关羽捋须微笑，丹凤眼中精光闪动；赵云举杯一饮而尽，银甲在灯火下熠熠生辉；就连素来沉稳的诸葛亮也难得地面露喜色。 酒过三巡，诸葛亮羽扇轻摇，执杯起身笑道：亮敬公子一杯，祝公子新婚之喜，愿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待刘封饮完，张飞猛然拍案而起，震得盘中炙肉跳起三寸：痛快！子瞻，此番打得周瑜那厮灰头土脸，他怕是要躲回潘阳湖做水鳖了！黑须上酒珠飞溅，他抱起一坛泥封老酒，大步走到刘封案前：来！三叔这坛二十年陈酿，可是当年在涿郡时就埋下的，专为你留着的！ 刘封连忙起身，却见张飞已拍开泥封，浓郁酒香顿时弥漫全堂。 夜幕垂落，州牧府内堂内烛火摇曳，刘备端坐主位，甘夫人一袭素衣坐在身侧。四岁的刘禅由乳母牵着，摇摇晃晃地跑进厅堂，一见刘封，便张开小手，奶声奶气地喊道：哥哥！哥哥抱！ 刘封俯身将他抱起，刘禅却扭着身子，朝孙尚香伸出小手，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发间的金钗。孙尚香莞尔，接过孩子，刘禅竟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惹得满堂欢笑。 甘夫人柔声道：阿斗倒是亲近尚香。说着从案上取了一枚蜜饯递给他，来，叫嫂嫂。 刘禅含混地学着：嫂……嫂……随后竟将蜜饯往孙尚香唇边递去。刘备见状，朗声大笑：这小子，小小年纪便知疼人！ 孙尚香接过蜜饯，轻咬一口，笑道：阿斗乖巧，将来必成大器。 刘备目光温和，看向刘封：子瞻，你母亲若在，见你成家立业，必当欣慰。 刘封低眉，轻声道：儿子亦常思母亲。 晨光微熹时，刘封携孙尚香轻装简从，策马出襄阳城。马蹄踏过晨露未干的官道，过了江向北疾驰三十余里，直至新野城外一处幽静的松林。 就是此处。刘封勒马停在一株苍劲的古柏前。孙尚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但见： 青石墓碑上刻先妣涿郡杜氏玉娘之墓 坟茔四周遍植杜仲，枝叶间缀满晨露 刘封取出准备好的新鲜瓜果摆放在碑前石案上：建安六年，母亲病逝新野，父亲亲自选址于此。又取出一包涿郡蜜饯摆在供桌上，母亲最喜此物，每年父亲都会派人从涿县捎来。 他忽见碑前竟摆着一束野菊，花瓣犹带晨露。 孙尚香见状，柔声道：昨夜甘母提及，她每月皆会来此祭扫。 刘封握住她的手，二人正欲跪拜，忽听身后窸窣声响。回头望去，见刘备牵着刘禅缓步而来，小童怀中紧抱着一匹粗糙的木雕小马。 父亲刘封愕然。 刘备将刘禅放下：阿斗昨夜梦见先母亲，定要前来。 刘封心中一暖，抱起弟弟，跪在碑前。晨光穿林，斑驳洒落。 刘备微微颔首，从袖中取出一方旧帕：你母亲生前最爱用的。帕角绣着歪斜的杜若花，当年在涿县，她总笑我针线粗陋。 刘禅这时已蹒跚着将木马放在碑前，奶声奶气道：阿斗给母亲骑马马。 孙尚香解下腰间一枚白玉佩，轻轻置于碑前，跪拜道：涿郡杜氏之媳孙氏，拜见母亲。忽见背面刻着二字，与墓碑上的相映成趣。刘备见状，目光微动：倒是……天意。 祭拜完毕，刘备独留坟前。众人退至林外时，隐约听见他低语：玉娘，咱们封儿娶了个好媳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