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褒斜古道的最后一段路程，对夏侯渊及其残部而言，是一场缓慢而痛苦的凌迟。身后的追兵虽未迫近，但无形的压力如同阴影般笼罩着每一个人。更令人崩溃的是蜀军小股部队那无休无止的袭扰。 他们如同山间的鬼魅，神出鬼没。有时是几支从林间射出的冷箭，精准地夺去队伍中军官或扛旗手的性命，引起一阵恐慌；有时是前方栈道上突然滚落的巨石和擂木，不仅阻塞道路，更砸得人仰马翻，迫使这些早已精神紧绷的残兵败将彻夜警戒，不得片刻安宁。 夏侯渊麾下的士卒，从身体到意志，都已被逼到了极限。他们眼神空洞，步履蹒跚，依靠着求生的本能，麻木地向着北方挪动。 人，困顿欲死；马，疲惫不堪。 当那座巍峨耸立、扼守着褒斜道北端出口的石门关，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残存的曹军几乎要落下泪来。那是希望，是生路，是他们逃离这片噩梦之地的唯一象征！ “石门！是石门关！” 有士兵用沙哑的嗓子激动地呼喊起来。 夏侯渊也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他眯起眼睛，努力望向关墙。只见关上旗帜飘扬，依稀可见是曹军的旗号，关上似乎也有影影绰绰的士兵身影。一切，仿佛与他们离开时并无二致。 “天不亡我夏侯妙才！”这让他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稍稍落回了一些。“看来蜀军主力皆去围堵张儁乂和追击于我，并未分兵来取石门！”只要关隘还在，他就还有喘息之机，甚至……甚至还能凭借天险，等待关中可能的援军！ 他不再犹豫，立刻率领着这数百名丢盔弃甲、筋疲力尽的残兵，加快脚步，向着那扇象征着生路的关门奔去。 关墙之上，一片寂静。 夏侯渊心中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安，但这丝不安瞬间就被对安全的渴望所淹没。他此刻只想尽快进入关内，喝一口热水，裹伤休息。 “开门！快开门！征西将军回来了！”亲兵冲到关下，用尽最后的力气高声呼喊。 沉重的关门，在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缓缓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然后越来越大，直至洞开。 夏侯渊不假思索率众冲入关中。然而，关后，却异样地寂静，也没有任何迎接的动静。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夏侯渊的心脏。 太安静了……安静得可怕！ …… 夏侯渊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奋力“追击”刘封，张合主力在褒水河谷遭遇毁灭性伏击的同时，另一场决定性的战斗，早已在看似稳固的后方——石门关，悄然上演并迅速落幕。 老将黄忠，用兵不仅勇猛，更兼具缜密。他在奉命于落星坡伏击张合之前，便已布下后手。其子黄叙，年少骁勇，麾下统领着一支善于山地奔袭、矫健如飞的精锐——无当飞军。 当夏侯渊主力被刘封成功引诱南下，深入褒斜道后，石门关的守军，仅剩下张合留下的一千余人，且注意力完全被南面的“战事”所吸引。黄忠在指挥伏击张合的同时，已密令黄叙，率领一千无当飞军，凭借对秦岭山间秘道、采药小径的熟悉，人衔枚，马裹蹄，进行了一次极其隐蔽和大胆的迂回穿插。 这支山地劲旅，如同暗夜中的灵猿，翻越了魏军认为不可能通行的险峻山岭，悄无声息地潜回到了石门关的侧后密林之中。 而在褒水河谷伏击战大局已定，张合溃败遁走之后，黄忠毫不恋战，立刻率领主力部队，以最快的速度回师北上，直扑石门！ 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里应外合”在石门关下上演。黄忠主力在关前摆出强攻态势，吸引守军全部注意力。而就在守军慌乱应对正面之敌时，黄叙率领的无当飞军如同神兵天降，从关后险僻之处突然发起猛攻！ 关内千余守军，本就不是精锐，又遭此突如其来的内外夹击，顿时魂飞魄散，抵抗迅速土崩瓦解。战斗结束得极快，甚至没有一人能够逃脱去给前方的夏侯渊报信。 夺回石门后，黄忠立刻下令清理战场，速度要快！同时，他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挑选部分身材高大的蜀军士兵，换上缴获的魏军衣甲，打起曹军的旗帜，伪装成守军。他要给夏侯渊演最后一出戏，送他一场彻头彻尾的“惊喜”。 …… 此刻，夏侯渊和他的数百残兵，正怀揣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一丝不安，涌入了那寂静得反常的关门。 门洞内光线昏暗，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尚未散尽的血腥味。夏侯渊心中的警铃疯狂作响！不对！这绝正常！ “停下！有诈！”他厉声大喝，想要勒住战马。 但，为时已晚！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响，仿佛晴天霹雳，在关墙之上炸响！紧接着，是沉重无比的金属摩擦声和重物落地的巨响！ 那扇象征着生路的巨大关门，在他们身后，轰然落下！彻底断绝了他们的退路！ 夏侯渊骇然回头，只见退路已断，关门紧闭。他猛地转回头，看向瓮城前方。 只见原本空无一人的关墙之上，瞬间站满了弓箭手，冰冷的箭簇在阳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光。而在瓮城通往主关的主道上，一员老将，白须飘洒，目光如电，手持那柄令曹军闻风丧胆的赤血宝刀，跃马而出，如同巍峨的山岳，挡住了所有人的去路！ 不是别人，正是黄忠，黄汉升！ “夏侯妙才！”黄忠的声音如同洪钟，在瓮城四壁间回荡，带着一股积郁已久、终于得以宣泄的磅礴气势，“汉升在此，等候你多时了！” 夏侯渊目睹黄忠现身当真是魂飞魄散，心胆俱裂！他所有的希望，在刹那间彻底粉碎。中计！又是中计！从始至终，他都被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看着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黄忠，再看看自己身边这些面如土色、浑身颤抖的残兵，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和屈辱涌上心头。他知道，自己已无生路。 “黄……黄忠老儿！”夏侯渊勉强提起一口气，试图维持最后的尊严，声音却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黄忠根本不给他多言的机会，那双老迈却锐利如鹰的眼眸中，寒光爆射！ “夏侯妙才！受死吧！” 一声雷霆般的暴喝，黄忠一夹马腹，战马嘶鸣，如离弦之箭，直冲夏侯渊！手中的赤血刀划破空气，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和积攒已久的战意，化作一道赤红色的匹练，迎头劈下！ 夏侯渊仓促间想要举刀格挡，但他身心俱疲，气力已衰，反应慢了何止一拍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伴随着一道冲天而起的血光！ 赤血刀以无可阻挡之势，劈开了夏侯渊仓促迎来的刀杆，余势未衰，狠狠地斩入了他的肩颈之间！几乎将他大半个身子斜劈开来！ 夏侯渊脸上的惊愕、恐惧、不甘瞬间凝固。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有汩汩的鲜血涌出。随即，他那魁梧的身躯晃了晃，重重地从马背上栽落，溅起一片尘土。 曹魏征西将军，曹操的股肱之臣，“虎步关右”的夏侯渊，就此阵斩于汉中石门关下！他逃过了定军山，但是最终还是未能逃脱被黄忠阵斩的命运。 主将授首，最后的抵抗意志也随之崩溃。剩余的曹军残兵，或跪地乞降，或如同无头苍蝇般在瓮城中乱窜，被墙上的箭雨无情射杀。 黄忠勒住战马，赤血刀斜指地面，鲜血顺着刀锋滴落。他望着夏侯渊的尸体，目光复杂，有胜利的快意，也有一丝对同为武将的慨叹。但他很快收敛心神，沉声下令： “打扫战场，肃清残敌！将夏侯渊首级好生处理，飞报世子与庞军师！” “传令下去，加固城防，多备滚木礌石！曹贼失了夏侯渊，必不肯干休！” 夕阳彻底沉入西山，最后一抹余晖将石门关染得一片血红，仿佛在祭奠这位在此陨落的曹魏名将，也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更加猛烈的风暴。 斜谷烟尘黯未收，残旌疲马困貔貅； 诈开石门生机断，忽见黄忠刀光寒； 定军已避三分劫，石门难逃一命休； 从此北伐旌旗动，汉室兴亡转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