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我的回答:为生民立命,虽千万人吾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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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立春的套房里,空气像是被抽干了,只剩下紫砂壶里“咕嘟”作响的热水声,和老式座钟秒针每一次沉闷的跳动。 陆远那句“虽千万人,吾往矣”,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没有激起惊涛骇浪,却让那潭死水泛起了无法平息的涟漪,一圈圈荡开,撞在每个人的心壁上。 他深深地鞠着躬,身形如同一张拉满的弓,蓄着一股宁折不弯的力道。 站在一旁的省长秘书,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他跟了赵立春这么多年,见过无数在省长面前表忠心的、哭穷的、拍胸脯的,却从未见过一个,敢用如此平静的方式,说出如此决绝的话。 这不是顶撞,这比顶撞更可怕。 这是一种道的对峙。 赵立春没有动,他依旧靠在椅背上,只是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杯中的茶汤已经不再滚烫,一缕残存的热气,在他和陆远之间,扭曲成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他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陆远躬下的脊背。 他试图从那道弧线里,读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表演、冲动或是算计。 可他什么也读不出来。 那道脊梁,就像是用最坚硬的青石凿出来的,上面刻着两个字:信念。 赵立春忽然觉得有些荒谬。 他纵横官场几十年,早已习惯了用利益、权位、前途去衡量一切,去驱动别人。这套法则,无往不利。他以为陆远也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或许更珍贵,更有潜力,但终究是棋子。棋子,就该服从下棋人的意志。 可现在,这颗棋子自己长出了脚,要走出一条不属于棋盘的路。 客厅里的寂静,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秘书的后背已经湿透了。他不敢去看省长的脸,只能低着头,盯着自己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恨不得把自己变成房间里的一件摆设。 终于,赵立春动了。 他将那杯已经微凉的茶,缓缓地放回茶台上,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抬起头来。”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平得像一张白纸。 陆远直起身,重新坐回了那张木凳上,腰背依旧挺直。他没有再戴上那副金丝眼镜,那双清澈的眼睛就那么坦然地迎着赵立春的审视,没有闪躲。 赵立春看着他。 看着这个自己一度非常欣赏,甚至准备委以重任的年轻人。他想从这张脸上找到破绽,找到可以攻讦的弱点。 可这张脸太平静了,平静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你说的那些情况,那些家庭,那些孩子……”赵立春的指节,在红木茶台上无意识地敲击着,一下,又一下,像是钟摆,敲打着这凝固的时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他的声音里,第一次透出了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像是不甘,又像是疲惫。 “星海市的历任市委书记、市长,每一任上任,都会收到关于星钢污染的举报信,信里的故事,比你说的还要惨。我当年在省里分管工业的时候,也收到过。匿名信,实名信,血书,堆起来有半米高。” “那你为什么不处理”陆远问,语气不是质问,只是单纯地寻求一个答案。 “处理”赵立春像是听到了一个天真的问题,嘴角牵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怎么处理关停让星钢这个年利税几百亿的庞然大物停下来,进行一场耗资几百亿、耗时三五年的环保改造那几万名工人怎么办上下游产业链几十万人的饭碗怎么办全省的工业产值掉下去的窟窿谁来补到时候,因为失业潮引发的社会动荡,谁来负责” “陆远,你是个聪明的年轻人,你懂经济,也懂政治。这笔账,你应该会算。” “这是一道选择题。”赵立春伸出两根手指,“一边,是几百个,甚至几千个家庭的健康和生命。另一边,是几十万人的生计,和一个省的经济命脉。” “你告诉我,如果你坐到我的位置上,你怎么选” 他把这个浸透了鲜血和泪水的难题,又原封不动地抛了回来。 这是一个经典的、也是最残酷的“电车难题”。无论选择哪一条轨道,都会有人牺牲。而当权者要做的,似乎就是选择那个牺牲更少、代价更小的选项。 这是官场里,一种心照不宣的“大局观”。 陆远沉默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脑海里,【官场大影帝系统】的面板上,代表精神力的蓝色光条,因为刚才那场高强度的信念对抗,已经消耗了近三分之一。 系统没有给出新的“剧本”或“角色卡”。 因为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演技”的范畴。 它考验的,是一个人最底层的价值观。 赵立春看着沉默的陆远,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他以为,这个年轻人终究还是要回到现实的逻辑里来。只要他开始计算,开始权衡,那他就还是那个可以被掌控的陆远。 然而,陆远却开口了。 “省长,这不是一道选择题。”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赵立春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不是在两个选项里,选一个代价更小的。因为生命,是不能被当作代价,放在天平上称量的。” “我们之所以要发展经济,之所以要追求产值,归根结底,不就是为了让人民过上更好的生活吗为了让孩子们能健康地成长,让老人们能安享晚年。如果我们的发展,需要用一部分人的生命作为燃料,那我们发展的初衷,就已经错了。” “这不是选择题,这是一道必答题。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必须找到一条路,既能保住几十万人的饭碗,又能守护那几百、几千个家庭的生命。” “技术是可以攻克的,资金是可以筹措的,困难是可以克服的。唯一不能被牺牲的,是我们的良知,和我们对人民的承诺。” 陆远说完,端起了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茶汤苦涩,顺着喉咙滑下,像是在饮下那些家庭的苦难。 赵立春彻底愣住了。 他设想过陆远的一百种回答。他可能雄辩滔滔地论证环保与经济可以并行不悖;他也可能慷慨激昂地控诉资本的罪恶;他甚至可能退而求其次,提出一个折中的方案。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陆远会直接跳出他设定的“选择”框架,从根本上否定了这个问题的合理性。 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天真的理想主义。 可偏偏,这种天真,却带着一种让他无法反驳的、沛然莫之能御的力量。 因为陆远说的每一个字,都写在党章里,写在宪法里,写在每一位官员入职宣誓的誓词里。 那是他们出发时的初心,却在漫长的旅途中,被太多人遗忘了。 书房里的座钟,当,当,当,敲了十二下。 新的一天,到了。 赵立春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里,有愤怒,有无奈,有欣赏,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羡慕。 他挥了挥手,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 “你走吧。” 他没有再说“撤回议案”,也没有再说“后果自负”。 陆远站起身,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再次向他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走出了这间压抑的套房。 当房门在身后轻轻关上的那一刻,陆远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感觉到自己的后心,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的真心话。 但同时,他也在进行一场豪赌。他在赌,赵立春的内心深处,还残存着那么一点没有被权力完全磨灭的理想主义火种。 他赌赢了。 或者说,暂时赌赢了。 套房内。 秘书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低声问:“省长,那……那陆市长那边……” “由他去。” 赵立春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 “那……王振邦董事长那边,需不需要提前打个招呼”秘书又问。星钢的王振邦,每年春节都会亲自来给省长拜年,两人的私交,远非一般的工作关系。 赵立春的眼睛,猛地睁开,一道寒光闪过。 “多事!” 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秘书吓得一个哆嗦,再也不敢多言。 赵立春重新拿起那只紫砂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看着杯中澄澈的茶汤,映出自己那张沟壑纵横的脸。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也曾像陆远一样,为了一个乡镇企业的污染问题,和自己的老领导拍了桌子。 那时候,天很蓝,风很轻,他以为自己能改变世界。 可后来呢 他慢慢地,也变成了自己当年最讨厌的模样。 “为生民立命……”他喃喃地念着这五个字,嘴角泛起一抹复杂的笑意,“好一个为生民立命……” 他端起茶杯,将那杯苦茶一饮而尽。 然后,他拿起桌上的那部红色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是我,立春。”赵立春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明天上午九点,河南厅,省代表团的媒体开放日……嗯,你派两个最得力的记者过来,全程录像,一个字都不要漏。”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特别是星海市陆远代表的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