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幽巷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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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窄的巷弄如同被遗忘的肠子，盘曲在城隍庙的阴影里。浓重的霉味、馊水气、还有不知何处飘来的劣质熏香味，混杂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浊流。青石板湿漉漉的，踩上去发出黏腻的轻响。吴承恩被无生居士拽着，几乎是脚不沾地地向前狂奔，心脏在瘦弱的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每一次撞击都带着冰冷的恐惧。身后那如同附骨之蛆的寒意并未因巷口的隔绝而消散，反而愈发凝实、沉重，像一块不断迫近的、无形的万钧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轰鸣，巷外市集的混乱喧嚣被这幽深的巷道扭曲、拉长，变成遥远而模糊的背景噪音。 “清辉！主动扫描！标记威胁源！能量输出最大化！准备‘蝉蜕’应急模块！”无生居士的意念在识海中如闪电般疾驰。拟态纤维下的皮肤，那蚁行的麻痒感已化为针扎般的刺痛，每一个毛孔都在疯狂预警。五指山的追踪信标如同附骨之疽，牢牢锁定着他们移动的轨迹。 “扫描完成！威胁源：‘五指山’（代号），距离：三十米！速度：稳定逼近！能量特征：高维念力聚合体！威胁等级：致命！‘蝉蜕’应急模块预热中……警告！能量储备仅余3.5%，不足以支持完整‘蝉蜕’！警告！”清辉的压缩声线带着濒临极限的尖锐。 三十米！在这条狭窄、堆满杂物和破筐烂篓的巷子里，三十米几乎是转瞬即至！无生居士眼中寒光爆闪，猛地将吴承恩往身侧一个堆满空酒坛的角落狠狠一推！“躲好！别出来！” 话音未落，她霍然转身，宽大的深青色道袍在污浊的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面对那幽暗巷口，她不再掩饰，体内残存的、来自时空枢纽的微薄能量被瞬间点燃！嗡——！一层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高频振动的淡蓝色光晕，如同最薄的水膜，瞬间覆盖了她全身！这是2489号跃迁单元最后残存的护盾能量，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科技感。与此同时，她双手在胸前闪电般结出一个繁复玄奥的道家法印，口中低叱一声，音节古怪拗口，却仿佛引动了某种无形的力量，让周围污浊的空气都为之微微一滞！ 科技与“道法”的诡异结合！此刻的无生居士，仿佛站在了时空与玄学的夹缝之中！ 巷口的光线被一道靛蓝色的身影彻底堵死。五指山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如同从阴影中直接凝结出来。他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死寂的双眼直接越过无生居士，如同最精准的扫描射线，锁定了角落里簌簌发抖、却仍倔强探出半个脑袋的吴承恩。 “原生污染源，高活性。清除序列：第一优先级。”冰冷得毫无人类情感的意念碎片，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刺向无生居士的感知核心，宣告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指令。 他甚至连看都未正眼看无生居士一眼，只是极其随意地抬起了右手。五指微张，对着吴承恩藏身的角落，做了一个虚空“按压”的动作。 轰隆——！！！ 仿佛整条巷子、乃至整个淮安府城的大地都猛地向下一沉！一股沛然莫御、沉重到令人灵魂冻结的无形巨力，如同崩塌的苍穹，瞬间降临！那堆在吴承恩面前充当屏障的空酒坛，连一声脆响都来不及发出，便如同被万吨水压机碾过，无声无息地化为了齑粉！粉尘混合着湿漉漉的泥土，如同爆炸般向上喷溅！地面坚硬的青石板寸寸龟裂，向下凹陷出一个清晰的、五指张开的巨大掌印轮廓！ “啊——！”吴承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他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在那恐怖的巨压下嘎吱作响，血液似乎要从七窍中逆冲出来！他下意识地紧闭双眼，双手死死抱住了头，蜷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在那灭顶之灾下获得一丝渺小的庇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移星换斗！” 一声清叱如同惊雷炸响！无生居士的身影动了！她的动作快得超越了人类视觉的极限！覆盖着淡蓝光晕的身体瞬间模糊，不是直线冲撞，而是以一种违反物理常识的、玄奥莫测的轨迹，如同瞬移般挡在了那无形巨掌与吴承恩之间！她结印的双手并未收回，反而迎着那排山倒海般的念力巨掌，猛地向上推出！ 不是硬撼！而是牵引！ 嗡——！ 她掌心与那无形巨力接触的瞬间，覆盖全身的淡蓝光晕剧烈闪烁、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仿佛随时会碎裂！但与此同时，她推掌的轨迹极其精妙地画出一个浑圆的弧！那足以碾碎钢铁的恐怖念力，竟被她这看似轻巧的一引一带，诡异地偏转了方向！ 轰！！！ 被强行带偏的念力巨掌，如同失控的攻城锤，狠狠地砸在了巷子另一侧的土坯院墙上！砖石泥土如同被巨兽啃噬，轰然爆开一个巨大的豁口！烟尘如同蘑菇云般冲天而起，碎砖烂瓦如同暴雨般砸落！整个巷子都在剧烈摇晃！ “噗！”无生居士身体剧震，如遭重锤猛击！覆盖全身的淡蓝光晕瞬间黯淡到几乎熄灭！她脸色一白，一缕殷红的鲜血无法抑制地从嘴角溢出，顺着苍白的下颌滑落，滴在深青色的道袍上，洇开一小团刺目的暗红。强行偏转“五指山”的含怒一击，哪怕只是引偏方向，也让她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拟态纤维下的骨骼传来阵阵刺痛，内脏如同翻江倒海。 “咦”一声极其轻微、却蕴含着巨大意外的意念波动，第一次从五指山那冰冷的意识深处传递出来。他那双死水般的眸子终于转动，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无生居士身上。那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带着一丝审视和重新评估的意味。这个叛逃者，竟能运用如此精妙的“场域操控”技巧，在能量等级绝对劣势的情况下，偏转了他的念力打击这并非时空管理局记录中s-2489的能力范畴！ 趁着他这一瞬间的惊异和停顿—— “走！”无生居士强压翻涌的气血，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她猛地回身，一把抓住刚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出来、惊魂未定的吴承恩，将他再次拽起，毫不犹豫地冲向那被念力轰开的巨大墙洞！砖石尘土还在簌簌落下，洞口弥漫着呛人的烟尘。 吴承恩被她拖着，踉跄着冲过烟尘弥漫的墙洞。在穿过洞口的瞬间，他下意识地回头一瞥。 就是这一瞥！ 他看到了！在漫天飞舞的烟尘中，无生居士嘴角那抹刺眼的鲜血！看到了她深青色道袍下摆处，因为剧烈动作和能量冲击而微微撕裂的一道缝隙！那缝隙之下，露出的并非血肉或布帛，而是一层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布满了细微如同电路纹理般的奇异“皮肤”！那绝非人类该有的肌理！ 少年的大脑如同被一道雪亮的闪电劈中！昨夜竹林里那出尘的道姑形象，与眼前这染血、撕裂、露出非人内在的瞬间画面，产生了无比剧烈的、颠覆性的冲突！道法还是……妖术他刚刚建立起来的、对这位神秘“无生居士”的信任和依赖，瞬间被巨大的惊骇和无法言喻的恐惧撕开了一道狰狞的裂口！ “妖……妖怪！”吴承恩失声惊叫，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扭曲变调，下意识地想要挣脱无生居士的手！ 无生居士身体猛地一僵，但手上力道丝毫未松，反而更紧！她没有解释，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只是低吼道：“闭嘴！不想死就跟紧我！” 巷子另一头，烟尘弥漫的豁口处。五指山冰冷的目光穿透尘埃，清晰地捕捉到了吴承恩脸上那瞬间的惊骇和动摇，也“听”到了那声充满恐惧的“妖怪”。 “认知污染加剧。原生目标精神稳定性崩坏临界点。叛逃者伪装层出现破损。目标优先级确认无误。”冰冷的判断再次生成。他一步踏出，身影如同鬼魅般穿过尚未散尽的烟尘，紧随其后，踏入豁口后的未知区域，锁定前方那两个在废墟和混乱中奔逃的身影。 吴宅大门紧闭，门楣上“吴府”二字透着读书人家的清雅。然而此刻，宅院门前的气氛却剑拔弩张。 十来个穿着统一皂隶服饰、腰挎铁尺的衙役，在一名身着绸衫、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中带着刻薄的中年男人带领下，气势汹汹地堵住了大门。中年男人正是沈德容，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眼神闪烁、一看就是市井泼皮模样的闲汉。吴家老仆福伯挡在门前，脸色发白，却强撑着张开双臂，试图阻拦。 “沈老爷！我家老爷今日身体不适，真的不便见客！您改日再来吧！”福伯的声音带着颤音。 “身体不适”沈德容冷笑一声，山羊胡微微抖动，声音拔高，故意让周围探头探脑的街坊四邻都听得清清楚楚，“我看是心病吧！福伯，识相点就让开！我沈德容今日来，是奉了府学林教谕之命，查问那篇谤神辱佛、煽惑人心的妖文来源！有人亲眼所见，那妖文正是从你们吴家流出去的！事关重大，容不得你家老爷‘不适’！再敢阻拦，休怪我以妨碍公务论处！”他身后的衙役立刻按住了腰间的铁尺，眼神凶狠。 “妖文什么妖文沈老爷您可不能血口喷人！”福伯又惊又怒。 “血口喷人”沈德容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猛地从袖中抽出一张折叠的纸，刷地抖开，赫然正是吴承恩昨日在书房被父亲斥责的那篇诗稿！他指着上面“泥胎何曾佑黎庶，香火尽入囊中藏”的字句，厉声道，“白纸黑字！这还不是谤神辱佛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语，若非妖邪蛊惑，一个十三岁的童子如何写得出来吴锐教子无方，纵子行此悖逆之事，其心可诛！给我搜！” “我看谁敢！”一声压抑着暴怒的低喝从门内传出。吴锐面沉似水地大步走了出来，一把将福伯拉到身后，挺直腰背，直视着沈德容，“沈德容！你休要在此信口雌黄，污蔑我儿！此乃小儿戏作，无知妄语，早已被吴某训斥毁去！你手中这份，不知是从哪个阴沟角落里伪造来的赝品！林教谕那边，吴某自会去分说明白！你无凭无据，擅闯民宅，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沈德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的刻薄更甚，“吴秀才，你跟我谈王法这谤神辱佛、煽动民怨的妖文就是铁证！你说毁去了谁能证明我看你是做贼心虚！至于证据”他阴冷的目光扫过吴锐身后紧闭的内院门，“搜一搜，自然就有了！给我上！” 衙役们得到指令，立刻凶神恶煞地就要推开吴锐往里冲！ 就在这混乱将起、推搡拉扯之际—— 轰隆！！！ 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伴随着大地明显的震动，猛地从吴宅后街的方向传来！紧接着是砖石坍塌、烟尘腾起的巨大动静！ “地……地动了！”一个衙役吓得缩回手，失声叫道。 “不对！是……是城隍庙那边传来的！”有人指着烟尘腾起的方向惊疑不定。 沈德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震动惊得后退一步，山羊胡抖了抖，脸上闪过一丝惊疑。他下意识地望向巨响传来的方向，那里正是城隍庙后巷的区域！难道是…… 吴锐同样惊愕地望向那个方向，心头猛地一沉！城隍庙后巷……那正是通往自家后门的方向！承恩……他早上似乎就是从后门溜出去的！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就在那巨响传来的瞬间，吴宅侧后方一条更狭窄的、堆满柴垛的夹道阴影里，两个身影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冲出！正是刚刚穿过墙洞、狼狈不堪的无生居士和吴承恩！ 少年脸上惊魂未定，眼神复杂地看向身边嘴角染血、道袍撕裂的无生居士。那撕裂处露出的冰冷金属光泽，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视线。妖怪还是……别的什么他脑中一片混乱，巨大的恐惧和刚刚萌芽的、被那句“人心即金箍棒”点燃的火焰，在他心中剧烈地撕扯、碰撞。而前方吴宅门前的混乱对峙，父亲吴锐那惊怒交加的脸庞，沈德容那阴鸷刻薄的眼神，还有衙役们按着铁尺的凶恶姿态，如同又一盆冷水，狠狠浇在他滚烫混乱的心头。 五指山的无形威压，如同悬顶之剑，紧追不舍！前有家门剧变，后有灭顶之灾！吴承恩感觉自己像被夹在磨盘中间，几乎要被碾得粉身碎骨！ 无生居士一把将失魂落魄的吴承恩拉进柴垛更深的阴影里，气息急促，染血的嘴角紧抿，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扫过吴宅门前的混乱，又警惕地感知着身后那如影随形的冰冷锁定。她看到了沈德容手中那张熟悉的诗稿，看到了吴锐眼中的惊怒和担忧，也看到了沈德容望向巨响方向时那瞬间的惊疑。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她识海中闪过！ “清辉！最后能量！执行‘蝉蜕’应急模块次级选项：‘金蝉脱壳’！目标：制造定向高维能量扰动，模拟‘天罚’！落点：沈德容及其随从正前方一米！强度：震慑级！执行！”她的意念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指令确认！能量抽取中……剩余能量1%……‘金蝉脱壳’启动！定向高维扰动脉冲发射！”清辉的声音带着即将彻底沉寂的虚弱。 就在吴宅门前，沈德容惊疑不定，正要再次下令强行搜查的刹那—— 刺啦！！！ 一道刺目欲目、带着毁灭性气息的惨白色电光，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吴宅门前青石板上方的空气！它并非从天而降的雷霆，而是仿佛从虚空中凭空迸发，如同一道扭曲的闪电长鞭，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嘶鸣和恐怖的高温，狠狠抽打在沈德容及其手下衙役、泼皮正前方一米处的地面上！ 轰！！！ 坚硬的青石板如同酥脆的饼干般炸裂、熔化！一个焦黑的、边缘流淌着暗红色熔岩状物质的深坑瞬间出现！灼热的气浪夹杂着碎石和刺鼻的臭氧味猛地扩散开来！ “啊——！” “天罚！是天罚啊！” “妖……妖道！真有妖道！” 沈德容吓得魂飞魄散，山羊胡被燎掉了一小撮，脸上沾满黑灰，连滚带爬地往后跌去！那些衙役和泼皮更是屁滚尿流，有的直接瘫软在地，屎尿齐流，有的尖叫着抱头鼠窜，场面彻底失控！什么搜查，什么妖文，全都被这恐怖的“天罚”吓得抛到了九霄云外！ 吴锐和福伯也惊得目瞪口呆，连连后退，难以置信地看着门前那个恐怖的焦坑。 混乱爆发的中心，柴垛的阴影深处，无生居士身体一晃，覆盖全身的最后一丝淡蓝光晕彻底熄灭。她的脸色瞬间变得如同金纸，再也压制不住，“哇”地一声，又吐出一大口鲜血，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全靠扶着柴垛才勉强没有瘫倒。清辉在她意识中的存在感，微弱到几乎消失。 “居士！”吴承恩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入手处一片冰凉！他看着无生居士惨白的脸和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看着她道袍撕裂处露出的冰冷“肌肤”，再看看门前那个恐怖的焦坑和沈德容等人狼狈逃窜的背影，巨大的震撼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彻底淹没了他。 是妖术还是……道法是害人还是……救人 巷子深处，五指山冰冷的身影在烟尘中无声地浮现。他看了一眼吴宅门前那焦黑的深坑和混乱的景象，又看了一眼柴垛阴影里气息奄奄的无生居士和陷入巨大精神冲击的吴承恩。他那双毫无波动的眼睛里，数据流再次高速掠过。 “‘金蝉脱壳’……能量耗尽……原生目标精神熵值激增，认知污染深度不可逆……威胁扩散风险：降低。清除优先级：暂缓。追踪信标持续锁定。”冰冷的判断声称。他并未立刻上前，只是如同最耐心的毒蛇，缓缓隐入更深的阴影之中，目光依旧死死锁定着目标。 幽深的夹道里，只剩下吴承恩粗重的喘息，无生居士压抑的咳血声，以及少年心中那被彻底颠覆、正经历着山崩海啸般剧变的世界。那根刚刚在他心中具象化的“如意金箍棒”，此刻仿佛也染上了血色，变得无比沉重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