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游世界提示您:看后求收藏(阿里小说网novels.allcdn.vip),接着再看更方便。
风雨欲来,江湖震荡。 数日之内,江南一带竟接连传出“神针救婴”的奇闻。 传言中,一位神秘医者以一根金针,能将垂死病婴从鬼门关拉回。 然而,喜讯不过三日,便化作凄厉的哀嚎——所有受针的婴儿,无一例外,在七十二个时辰后,生机断绝,暴毙而亡。 消息如瘟疫般传开,恐慌笼罩着江南。 涪翁正在草堂中整理医案,听闻此事,眉头紧锁。 他当即命弟子程高,不惜一切代价,取回一幅死婴身上的针痕图谱。 图谱很快送到了。 那是一张描摹在细麻布上的红点图,针孔细如牛毛,分布在婴儿心脉、气海等几处大穴周围。 涪翁凝视着图谱,双指并拢,悬于图上,竟以虚空为脉,以指代针,开始模拟诊脉。 他的指尖时而轻点,时而疾走,仿佛在触摸一个无形的生命。 草堂内寂静无声,只有程高紧张的呼吸。 一炷香后,涪翁的指尖猛然停住,一股滔天怒火自他眼中喷薄而出,他狠狠一掌拍在案上,坚实的木案竟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混账!这哪里是救人分明是索命!”涪翁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寻常针法,讲究五行相生,以木生火,以火生土,循环往复,方能固本培元。此人却倒行逆施,以金克木,以水克火,用的是‘逆五行针序’!此针法一出,初时确能强提一口元气,造成回光返照的假象。然三日之内,受针者五脏六腑经络必被这股逆乱的真气彻底搅碎,神仙难救!” 程高大惊失色:“师父,世间竟有如此歹毒的针法究竟是何人所为” 涪翁尚未回答,程高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从怀中取出一本线装古籍,双手奉上:“师父,弟子在追查此事时,于吴郡一个黑市书摊上,发现了此物。” 涪翁接过书,只见封皮上赫然写着六个大字——《涪翁真传黄针秘要》。 他翻开书页,一股劣质的墨臭扑面而来。 书中内容更是荒诞不经,开篇便是“针通幽冥,可借鬼神气;血引黄泉,能续凡人命”,后面更是详细描述了如何用特制的“黄针”刺入死穴,以求“阴阳逆转,起死回生”。 其中所载的几种针法,与那“逆五行针序”竟有七八分相似,却更加诡谲、阴毒。 涪翁看着这本嫁祸于己的伪经,怒极反笑,笑声中带着刺骨的寒意:“好,好一个《涪翁真传》!我涪翁行医一生,何曾写过这等妖言邪说!此人用心何其歹毒,不仅要害人性命,更是要毁我毕生清誉,乱天下医者之心!” 他猛地合上书,一股无形的气劲从他身上散开,将书页震得哗哗作响。 他闭上双眼,左手拇指轻轻按在右手手腕处。 那里,一枚古朴的印记若隐若现,正是代代相传的“医道传承印”。 此印不仅是医道魁首的象征,更能感应与医道相关的灵气波动。 涪翁将心神沉入印记之中,一丝微弱的感应顺着他的指尖,探入那本伪经。 突然,他的心神一震。 在那污浊的墨迹与纸张的霉味之下,他竟捕捉到了一缕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残存灵气! “这是……‘云心纸’的气息!”涪翁豁然睁眼,眼中精光爆射。 云心纸,乃是他早年亲手制作的特殊纸张,以天山雪莲花蕊为引,辅以云母之心,制成的纸张自带一丝温润灵气,最适合抄录高深的医道经典,能助人凝神静气。 他当年抄录《针经》时,曾用过一批,后来因一次意外,所有草稿残页付之一炬。 真相在瞬间贯通! “是他们……是那伙阴魂不散的残党!”涪翁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们当年未能得手,竟趁乱盗走了我焚毁的草稿残页!这些残页上记载的,都是我对一些禁忌针法和失败案例的推演,本是用来警示后人,切勿触碰。他们却断章取义,将这些零碎的、充满危险的推论,拼接、篡改成这本害人的伪经,冠我之名,流毒天下!” 程高恍然大悟:“师父,那这‘神针救婴’案,定是这伪经的炮制者在背后操纵,意在打响这本邪书的名头!” “不错。”涪翁眼中杀意凛然,“此人此刻,必定在江南某处,借我之名,大行其道。程高,备马!我们去吴郡!” 吴郡,自古繁华之地,此刻却因一位“神医”的到来而沸腾。 城中最大的儒医馆“杏林春”,门前车水马龙,求医者排出的长龙几乎堵塞了半条街。 医馆的主人,是当地颇有名望的儒医柳文谦。 他此刻正意气风发,手持一根灿黄如金的长针,为一名老者施针。 他手法娴熟,口中念念有词:“……引阴气而济阳,此乃涪翁神针之精髓,老丈且宽心,一针下去,保你沉疴尽去!” 涪翁与程高二人布衣草履,混在人群中,看着眼前这荒唐的一幕。 医馆正堂的墙壁上,竟赫然挂着一块巨大的匾额,上书“涪翁再传弟子柳文谦”十个描金大字。 周围还挂满了各种“妙手回春”、“针到病除”的锦旗。 涪翁望着那块匾额,脸上竟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低声对程高说:“我涪翁一生,亲传弟子不过三人,何曾有过什么‘再传弟子’我连此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他竟敢自称传承了我的衣钵” 就在这时,医馆后堂传来一阵急促的喧哗,一名家仆跌跌撞撞地跑出来,面色惨白地对柳文谦喊道:“柳先生,不好了!夫人……夫人难产,血流不止,快撑不住了!” 柳文谦面色一变,立刻收针,对众人拱手道:“诸位稍待,内有急症,我去去就回!”说罢,他急匆匆赶往后堂。 涪翁对程高使了个眼色,二人身形如鬼魅,悄无声息地跟了进去。 后堂产房内,血腥气浓重得令人作呕。 一名产妇躺在床上,气息奄奄,面如白纸。 几名产婆束手无策,急得团团转。 柳文谦冲到床前,探了探产妇的脉搏,脸色愈发凝重。 他一咬牙,从针囊中取出一根通体漆黑、针尾却泛着诡异黄光的细针,对旁人低喝道:“都退开!此妇人气血已绝,阳气将散,寻常法子救不活了。我唯有冒险一试,用《黄针秘要》上记载的‘黄泉引针法’,借地府阴气为她续命!” 此言一出,产婆们吓得连连后退。 “住手!” 一声断喝如平地惊雷,在产房内炸响。 涪翁与程高大步闯入。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个突然出现、气势迫人的老者吸引。 柳文谦一愣,随即怒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产房重地!不知道我正在救人吗” 涪翁根本不理他,目光如电,死死盯着他手中的那根黄黑怪针。 他看到柳文谦手腕一沉,就要将那所谓的“黄泉引针”刺向产妇心口大穴。 “你要救的不是人,是她的魂!” 话音未落,涪翁右手衣袖猛地一拂,一道几乎肉眼看不见的红光自他袖中激射而出! 那是一根细如发丝的赤色毫针,针身在空中微微一颤,竟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 “叮!” 一声脆响,赤针精准无比地击中了柳文谦手中那根黄针的针身侧面。 一股沛然莫御的震荡之力隔空传来,柳文谦只觉得手腕一麻,黄针顿时偏离了寸许,擦着产妇的衣衫,深深刺入了床板之中! 只听“滋”的一声轻响,那坚硬的床板被刺中的地方,竟冒起一缕黑烟,仿佛被剧毒腐蚀了一般。 柳文谦骇然变色,低头看着自己还在微微发颤的手,再看看那个深不见底的针孔,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刚才若是再快一分,这一针…… “五行者,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乃天地至理,医道之本!”涪翁的声音宛如洪钟大吕,震得在场每个人耳膜嗡嗡作响,“你那伪经上所言,水能生火,金能生木,纯属一派胡言!五行相生,讲究的是顺势而为,以肝木之气助心火,以心火之气暖脾土,如此方能生生不息。你却要逆练五行,以肾水浇灭心火,以肺金劈伐肝木,你这一针下去,是要将她体内最后一丝生机彻底斩断,把一个活人,硬生生推入鬼门关!” 他每说一句,便向前逼近一步。 柳文谦被他那如山岳般的气势压迫得步步后退,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 “你……你究竟是谁”柳文谦颤声问道。 涪翁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那本《涪翁真传黄针秘要》,高高举起:“你墙上挂着我的名,手上用着毁我声誉的邪术,却问我是谁” “涪……涪翁!”柳文谦如遭雷击,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不可能!您……您怎么会……” 涪翁不再看他,转身走到床前,并指如剑,在产妇腹部几处穴位上闪电般连点数下,然后对一旁吓傻的产婆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助她发力!” 产婆们如梦初醒,连忙上前。 说也奇怪,经涪翁这几下之后,那产妇竟悠悠转醒,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腹中也传来一阵动静。 片刻之后,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划破了满室的死寂。 母子平安! 所有人都惊呆了,望向涪翁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狂热。 柳文谦面无人色,瘫坐在地,喃喃自语:“错了……全都错了……我竟然用杀人的邪术当宝贝……” 涪翁走到他面前,目光中怒火已消,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将那本伪经举到烛火之上,火苗瞬间舔上了书页,将那些扭曲的文字、歹毒的理论,尽数吞噬。 熊熊的火焰映照着每个人的脸庞,也映照着涪翁右手腕上那枚微微发烫的传承印。 火光之中,印记的表面竟缓缓浮现出几个新的古篆小字: “正心者,方可承道。” 柳文谦看着那本伪经在火中化为灰烬,仿佛自己一直以来的信仰也随之崩塌,他猛地朝涪翁磕下头去,痛哭流涕:“前辈!弟子有眼无珠,误信奸人谗言,险些铸成大错,弟子……罪该万死!” 涪翁却伸手将他扶起,叹了口气:“错,不在你一人。而在乱世人心浮躁,浊流四起,给了奸邪之辈可乘之机。你能知错,便为时不晚。”他顿了顿,声音传遍了整个医馆内外,“从今日起,我涪翁在此立誓,凡有真心向医、心存仁善者,无论出身,无论门户,我皆亲授真经,以正视听!” 此言一出,人群沸腾! 远处,吴郡的山道上,几名背着药箱的青年医者正闻讯飞奔而来。 他们手中紧紧捧着各种残破的医书,眼中燃烧着渴望的火焰,仿佛看到了黑夜中的灯塔。 江风再度吹起,吹散了医馆中的血腥与腐臭,带来了清新的草木之气。 涪翁立于堂前,衣袂飘飘,那根救人的赤针还夹在他指间,在夕阳余晖下,闪烁着点点星光,照亮了前路,也照亮了无数医者心中重燃的希望。 然而,当人群渐渐散去,喧嚣归于平静,唯有柳文谦在弟子搀扶下收拾着残局时,涪翁的目光却重新落在了地上那堆尚有余温的纸灰上。 他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微微眯起,别人看到的是邪说的毁灭,他却从那袅袅升起的最后一缕青烟中,嗅到了一丝未曾被烈火完全净化的、更加阴冷和诡异的气息。 仿佛在那伪境的最深处,还藏着某种东西,某种连火焰都无法触及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