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山村初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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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月妍在这具古代的九岁躯壳里，总算彻底稳住了心神，如同深埋土中的种子，渐渐生出了扎实的根须。 那病恹恹的虚弱劲儿便如冰雪遇暖阳，悄无声息地褪去了——原本凹陷的脸颊慢慢丰盈起来，透出健康的红润；先前冰凉无力的手脚也添了实在的力气，走几步路再也不用气喘吁吁；就连那层笼罩在皮肤上的蜡黄，也被一层通透的粉白取代，眼底的倦意散尽，只剩清亮的光。 脚一好，闷在屋里多日的姜月妍便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这日天刚蒙蒙亮，她就跟着要去河边洗衣的大姐出了门，脚步轻快地想去瞧瞧这方安身立命的山村究竟是何模样。 抬眼望去，村子像一块被群山温柔环抱的璞玉，未经雕琢却自带着沉静的气韵。四面皆是连绵起伏的山峦，青黛色的山脊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枝叶繁茂的树木沿着山势铺展开，将村子裹得严严实实。唯有东南角，一条窄窄的土路如青蛇般蜿蜒着钻出山林，路面坑洼不平，布满了深浅不一的车辙印，那是全村人通往外界镇子的唯一通道，也是他们与“热闹”仅存的联系。 山地贫瘠，土层浅薄得能看见底下的碎石子，地里的庄稼长得稀稀拉拉，玉米秆细得像筷子，豆子藤上也结不出几个饱满的豆荚，一年到头收不下多少粮食。全村拢共也就十几户人家，土坯垒成的房屋盖着茅草顶，稀稀拉拉地散在山坳的各处，彼此间隔着半亩地的距离，平日里除了几声鸡鸣犬吠，连孩童的嬉闹声都少见，安静得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响。 更难熬的是这里的气候。入夏后，毒辣的太阳把大地晒得滚烫，土坯房像个密不透风的蒸笼，人待在屋里片刻，衣衫就被汗水浸得黏在身上，连呼吸都带着热气；到了冬天，凛冽的寒风顺着门缝、窗缝往屋里钻，就算裹紧了单薄的棉衣，也挡不住那刺骨的冷，手脚冻得发麻，夜里往被窝里缩半天，也暖不透冰凉的被窝。这般光景，日子过得着实清苦。姜月薇拎着木盆在前头走，姜月妍踩着坑洼的土路跟上，鞋底时不时蹭过被晒得发白的碎石子，硌得脚掌发疼。 土路尽头拐个弯，便能看见那条穿村而过的小河。河水不深，清澈得能瞧见底下圆滑的鹅卵石，阳光洒在水面上，碎成一片晃眼的金箔。岸边的青石板被几代人的手脚磨得发亮，几个同村的妇人已经到了，木盆在石板上搁得稳稳的，棒槌捶打衣物的“砰砰”声此起彼伏，混着她们低声的闲聊，倒有了几分烟火气。 “杏丫头来啦，”一个挽着袖子的妇人笑着搭话，棒槌往水里一浸，溅起细小的水花。 大姐笑着应了，将木盆放在空着的石板上：“婶子好” 姜月妍跟着问好，目光却被河对岸的一片荒坡勾了去。坡上隐约能看见几处塌陷的土堆，像是废弃的房屋地基。 “那是早前李老栓家的地。”身旁的妇人见她打量，主动说道，“前几年大旱，河水位降了半截，地里的庄稼全枯死了，李家男人带着婆娘孩子往镇上投奔亲戚，再也没回来。” 另一个妇人叹了口气，棒槌的力道轻了些：“何止李家。前十年那回暴雨，山脚下的几户人家房梁都冲塌了，幸好是白天，没出人命，可家当全没了。这山坳里的日子，全看老天爷脸色。” 大姐已经泡好了衣物，棒槌落下，污水顺着石板的纹路往下淌，最终汇入河里，泛起一层浅浅的白泡。“好在这条河还算仁义，再旱也没彻底断流过，洗衣、浇地都靠着它。”她顿了顿，又道，“去年冬天河面结了冰，我还和娘来这儿凿冰，挑回去化了做饭。” 姜月妍蹲下身，指尖碰了碰河水，带着些微的凉意，驱散了几分暑气。河面上飘着几片槐树叶，慢悠悠地往下游去，仿佛要带着这山村的细碎故事，流向不知名的远方。岸边的野草里藏着几只石缝蟹，被棒槌声惊得横冲直撞，转眼就钻进了鹅卵石堆里没了踪影。 妇人的闲聊还在继续，说的是镇上粮价又涨了，说的是谁家的鸡丢了两只，说的是山那边的村子来了货郎。这些细碎的话语，伴着河水的流淌声、棒槌的捶打声，织成了这清苦山村最鲜活的模样，也让姜月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真的扎根在了这片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