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老林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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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初年，长白山脚下有个屯子叫靠山屯，屯里有个叫李老三的采参人。这李老三四十出头，是个老光棍，平日里不爱说话，就喜欢钻老林子。他采参的手艺是祖传的，比一般人都强，总能找到些上年头的老参。 这年秋天，李老三像往常一样进了山。今年运气格外好，没过几天就采到了好几棵五品叶，要是卖到山货庄，能换不少银元。他心里高兴，往老林子深处越走越远。 这天傍晚，天色忽然阴沉下来，乌云压顶，眼看要下大雨。李老三急着找地方避雨，在林子里转来转去，竟迷了路。正着急时，忽然看见前面山坡上有间小木屋，冒着炊烟。 “这老林子深处咋还有人住”李老三心里纳闷，但雨点已经噼里啪啦砸下来，也顾不得多想，三步并两步跑向木屋。 敲门后，开门的是个白胡子老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眼睛炯炯有神。屋里暖烘烘的，飘着一股奇异的香气。 “老哥，避避雨，成不”李老三问道。 老头笑眯眯点头：“来的都是客，进屋吧。” 屋里陈设简单，却整洁异常。火炕上铺着兽皮，墙上挂着几束干草药。最让李老三注意的是屋角供着一个小神龛，供的不是寻常仙家，而是一棵雕刻得栩栩如生的人参，旁边还有个小香炉，插着三炷香。 雨越下越大，天色完全黑了下来。老头端来热腾腾的茶汤，李老三喝下去，只觉得浑身舒坦，连日来的疲劳一扫而空。 “老哥一个人住这深山里”李老三问道。 老头捋着胡子笑：“与山林为伴，与草木为友，不孤单。” 两人聊得投机。老头自称姓参，对山里草药了如指掌，说的许多采参秘诀，李老三闻所未闻。越聊李老三越觉得这老头不简单，怕是遇到了山里的高人。 夜深了，雨还没停。老头留李老三住下，给他安排了西屋。睡到半夜，李老三被一阵细微的声响惊醒，悄悄爬起来，从门缝往外看。 这一看不得了——只见堂屋里白光闪闪，那参姓老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棵巨大的人参，参须如白发般垂地，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参须轻轻摆动，似乎在吸收着香炉里飘出的烟气。 李老三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捂住嘴不敢出声。他听说过老林子里有成了精的人参，叫“参仙”，没想到真让自己遇上了。 第二天雨停了，老头又恢复了人形，好像什么也没发生。李老三不敢表露，假装正常告别。临走时，老头送他到门口，意味深长地说：“山里宝物虽多，取之有道。贪心不足，反遭其祸。” 李老三连连称是，脚下生风似的往山下跑。回到屯子里，他把这次奇遇藏在心里，谁也没告诉。但自此之后，他采参的手艺突飞猛进，总能找到别人找不到的老参，渐渐成了屯里最富的户。 钱多了，人心就变了。李老三开始不满足于小打小闹，想着要是能抓到那参仙，得值多少钱啊！这个念头一旦生出来，就像野草似的在心里疯长。 第二年开春，李老三准备好红绳、铜钱等捉参工具，再次深入那片老林子。找了几天，果然又找到了那间小木屋。 参仙老头见他来，似乎并不意外，仍是热情招待。李老三假装请教采参的事，趁老头不注意，突然掏出红绳想套住他。 谁知老头身形一晃，轻松躲开，叹气道：“我好心待你，你为何害我” 李老三扑了个空，摔在地上，红绳散落一地。他羞恼成怒，骂道：“你个山精野怪，我抓你是替天行道！” 老头摇头：“我在这山中修行千年，从未害人，反而护佑这一方山林。你贪心作祟，反倒有理了” 李老三哪听得进去，又扑上去想抓老头。忽然间，眼前白光一闪，老头不见了，地上只剩下一棵人参，迅速往土里钻。 李老三赶紧扑上去抓住参须，用力往外拔。那参力气极大，眼看就要脱手，他急得掏出随身带的柴刀，狠狠砍下一段参须。 只听一声惨叫，那参瞬间没入土中，不见了踪影。李老三手里只剩下一段洁白的参须，散发着浓郁异香。 他心虚地跑回家，把参须藏在箱底，没敢立刻出手。那天晚上，他做了个怪梦，梦见参仙老头血流披面，指着他骂：“恩将仇报，必遭报应！” 第二天醒来，李老三觉得头晕眼花，浑身无力。请郎中来看，也看不出什么毛病。更奇怪的是，他藏的那段参须不见了，箱子里只剩下一撮黑土。 自此，李老三的病一日重过一日，家财也逐渐败落。更可怕的是，他每次进山都空手而归，好像山里的参都躲着他似的。 屯子里开始流传闲话，说李老三得罪了山神爷。只有老猎户赵大爷看出端倪，私下问他：“老三啊，你是不是在山里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东西” 李老三支支吾吾不敢说实话。 赵大爷叹气：“这老林子里不只有飞禽走兽，还有些修仙得道的精灵。咱们靠山吃饭的人，得懂得敬畏。若是贪心不足，得罪了它们，轻则破财，重则丧命啊！” 李老三听后冷汗直流，这才把遭遇参仙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赵大爷听罢直跺脚：“糊涂啊！那参仙好意待你，指点你采参的窍门，你倒好，反而要加害于他！这岂不是恩将仇报”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李老三慌得六神无主。 赵大爷沉思良久，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得回那地方，诚心忏悔，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李老三拖着病体，勉强回到那片老林子。可是转了好几天，再也找不到那间小木屋了。他跪在山林中磕头忏悔，却只听到风声呜咽，如同叹息。 当晚，李老三在林子里又做了个梦。参仙老头出现在梦中，面色苍白但不再流血，对他说：“念你尚有悔意，我不取你性命。但你贪心伤我修行，需折你二十年阳寿作为报应。你好自为之。” 第二天，李老三醒来，觉得身体轻快了许多，病似乎好了。回到屯子里，人们发现他头发白了大半，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岁。 自此，李老三像变了个人。不再拼命采参赚钱，反而常常劝告年轻采参人：“山里的东西取之有道，千万别贪心。老林子里有灵性的东西，得敬着点。” 他还把采参的秘诀毫无保留地教给其他人，帮屯里人避过许多危险。有人说常在月圆之夜看见李老三独自进山，不知去做啥。只有守山的老猎户赵大爷知道，李老三是去那片老林子祭拜，烧香磕头，说是“还债”。 靠山屯的采参人之间从此多了条规矩：采参时遇到特别古老的参，尤其是周围有小参环绕的，万万不可赶尽杀绝，务必留下参种，磕个头再走。据说这是参仙传下来的规矩，遵守的人在山里就会平安顺遂。 偶尔有外来的采参人笑他们迷信，老采参人就会讲起李老三和参仙的故事，末了总要说一句：“老林子里的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但山神爷在上，咱们靠山吃饭的人，还是心存敬畏的好。” 至于那参仙，有人说他伤了元气，遁到更深的山里修行去了；也有人说他还在那片老林子里，护佑着懂规矩的采参人。月圆之夜，有经验的老采参人似乎还能闻到那股特殊的参香，若有若无地飘荡在夜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