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老疙瘩断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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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一带的老辈人嘴里，总流传着些山精野怪的故事。咱们今天讲的这段奇闻，便发生在民国初年的黑山县。 黑山县地处偏僻，山高林密，早年间是闯关东的人落脚之地。这地方有个奇特之处，便是“保家仙”特别多。所谓保家仙，多是狐仙、黄仙（黄鼠狼）、长仙（蛇）之类修炼成精的动物，受了人家香火供奉，便保佑那家平安兴旺。 咱们故事里的主角，是黑山县警署的一个老巡警，姓张，因为年纪大、资格老，人都唤他“张老疙瘩”。这张老疙瘩五十多岁年纪，矮胖身材，酒糟鼻子，平日里拎着根警棍在街上晃荡，看着不甚起眼。可坊间传闻，这张家祖上在山东时便供奉着狐仙，到了关外，那仙家也跟着来了，暗中护佑。故而张老疙瘩虽只是个小小巡警，却有着常人不及的本事——能与保家仙沟通，断过几桩奇案。 却说这年腊月里，黑山县出了一桩命案。 城外十里有个靠山屯，屯里有个佃户叫马老三，娶了个媳妇王氏。这王氏年纪比马老三小着一轮，生得颇有几分姿色。马老三则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平日里只知道埋头种地。 那日清晨，马老三慌里慌张地跑到警署报案，说是自家媳妇昨夜突发急病死了。署里派了人去看，果然见那王氏直挺挺躺在炕上，面色青紫，嘴角还留着白沫子，像是中了毒。 本来这等乡间人命案子，多是走个过场便罢。偏生那日署里新来个姓赵的警长，一心想做出政绩好往上爬，便亲自带人查验。这一查不要紧，竟在王氏指甲缝里发现些皮肉碎屑，像是临死前挣扎抓伤了什么人。再看马老三，手上脸上却并无抓痕。 赵警长当即起了疑心，将马老三锁回警署讯问。几番威逼恐吓之下，马老三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赵警长更觉可疑，便动了刑。那马老三是个老实人，哪里受过这等苦楚，熬刑不过，竟胡乱招认了，说是因夫妻口角，一时气愤便在粥里下了耗子药，毒死了妻子。 案子这般断了，公文报了上去，只待批复下来便要问斩。马老三收在监里，已是奄奄一息。 却说这张老疙瘩，那日正好告假回家祭祖，归来后方知此事。他与那马老三有过几面之缘，印象中是个连鸡都不敢杀的怯懦之人，怎会做出毒杀发妻这等事心下存了疑，便去监中探望。 见到马老三时，张老疙瘩吃了一惊。不过几日功夫，好好一个人已被折磨得不成样子。马老三见了张老疙瘩，只流泪道：“张爷，我冤枉啊……那日我从地里回来，婆娘已经倒在炕上没气了……我哪敢害人啊……” 张老疙瘩问他既未杀人，为何招认。马老三哭道：“棍子打在头上，昏死过去几回，他们拉着我的手画押……我若不认，只怕当场就打死了……” 张老疙瘩闻言默然。他知这赵警长新官上任，急于立功，屈打成招的事不是做不出来。但若无真凭实据，也难以翻案。 当夜回家，张老疙瘩在自家供奉的狐仙牌位前上了三炷香，将马老三的冤情细细说了一遍，求仙家指引。 当夜三更，张老疙瘩忽得一梦。梦中见一白须老者，手持拂尘，对他言道：“明日酉时，城西土地庙后有一黄皮子（黄鼠狼）洞，洞中自有分晓。”言罢化作一道白光而去。 张老疙瘩醒来，知是家中狐仙指点，不敢怠慢。次日傍晚，依言来到城西土地庙后，果见一荒草丛中有个洞穴，腥臊扑鼻，正是黄皮子窝。他躲在庙墙后静静等候。 约莫一炷香功夫，只见一只硕大的黄皮子从洞中钻出，人立而起，对着西天拜月，口吐人言：“多谢上仙赏赐，那王氏魂魄已收，小的定好生修炼，不负恩德。” 张老疙瘩听得心惊。这黄皮子分明是修成了精怪，口中“王氏魂魄”莫非与马老三妻子有关 正惊疑间，又见一只白狐从林中跃出，对那黄皮子喝道：“好个孽障！你害死王氏，栽赃马老三，还敢在此拜月修炼！” 黄皮子精怪见白狐，似有畏惧，却强辩道：“胡三太爷休要冤枉好人！那王氏乃自寻死路，与我何干” 白狐冷笑：“你当无人知晓么那王氏与你私通已久，那日她欲断绝往来，你恼羞成怒，以妖法摄其魂魄，又造成中毒假象。马老三蒙冤入狱，你便好继续作恶！” 张老疙瘩听到此处，恍然大悟。原来这黄皮子精与王氏有奸情，事发后害死王氏，嫁祸马老三。他想起梦中白须老者，知是自家狐仙现身相助，心中暗自称谢。 那黄皮子被说破心事，恼羞成怒，竟与白狐斗在一处。但见月光下两团影子翻滚撕咬，怪叫连连。不多时，黄皮子不敌，被白狐一爪拍在头顶，惨叫一声，现出原形——却是只瘸腿老黄皮子。 白狐口吐人言：“今日废你百年道行，若再害人，定取性命！”黄皮子哀嚎着窜入草丛，不见了踪影。 白狐转向庙墙：“张家弟子，既已明白真相，还不起紧救人” 张老疙瘩忙从墙后转出，对着白狐躬身行礼：“多谢仙家指引。只是空口无凭，如何替马老三洗冤” 白狐道：“那黄皮子洞中有王氏一支银簪，乃那夜挣扎时落入。更兼城南药铺掌柜那日见过黄皮子幻化的男子去买砒霜，你可寻他作证。”言罢，白光一闪，消失无踪。 张老疙瘩依言在黄皮子洞中搜寻，果见一支女子用的银簪，上面还沾着几根黄毛。次日又寻到药铺掌柜，初时掌柜不敢说，张老疙瘩假称是狐仙托梦，已查明真相，掌柜方才吐露：那日确有个陌生男子来买砒霜，行动鬼祟，出门时他无意瞥见，竟见那男子袍下露出条黄毛尾巴！ 有了这些证据，张老疙瘩仍觉不足。他想那黄皮子精虽被狐仙惩戒，但若不彻底收服，日后必再害人。于是又求狐仙相助。 当夜白狐再入梦来：“那孽障道行已废，但怨气未消。三日后月圆之夜，必会重返王氏坟前吸取阴气。你可率人埋伏，届时自有分晓。” 三日后，张老疙瘩请赵警长带人埋伏在王氏坟周。赵警长初时不信，但见张老疙瘩言之凿凿，又因案子若真是错判，于自己前程有碍，便勉强跟来。 月至中天，果然见一瘸腿黄皮子窜至坟前，人立而起，对月叩拜。忽然阴风大作，那黄皮子身形暴涨，竟化作一黄袍男子，趴在坟头猛吸一口气。 赵警长等人看得分明，那黄袍男子面容狰狞，十指如钩，分明是个妖物。众警察吓得魂飞魄散，还是张老疙瘩大喝一声：“妖孽休走！” 那黄袍男子见被人发现，欲要遁走。忽然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化作白狐拦住去路。一狐一妖再斗一处，这次白狐毫不留情，一口咬住黄皮子咽喉，但听惨叫一声，黄皮子倒地毙命，现出原形。 至此，真相大白。赵警长满面羞惭，次日即释放马老三，上报案情。马老三死里逃生，对张老疙瘩千恩万谢。 后来坊间传闻，说那张老疙瘩因此功德，得狐仙赐福，活了九十多岁。无疾而终那日，有人见一只白狐蹲在其屋顶，对月长鸣三声，方才离去。 至于那黄皮子精，则被当地人引为戒鉴：即便是保家仙，若不走正道，终会遭了报应。 这便是黑山县老辈人常说的“老疙瘩断案”的故事了。至今还有些人家供奉狐仙牌位，上书“胡三太爷之位”，据说就是当年助张老疙瘩破案的那位仙家呢。 故事说到这儿，也就完了。是真是假，自个儿琢磨罢！横竖老人们都这么说，咱们也就这么一听。但有一条倒是真的——做人须得正道直行，不可生邪念；做仙如是，做人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