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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十点半，车队终于驶回了观山市。刚到金山加油站的路口，四辆卡车就依次拐了进去，轮胎碾过加油站门前的碎石子，发出沙沙的轻响。 老张第一个跳下车，扯开嗓门喊着加水，老李和小王也跟着忙活起来，只有温言希不急不躁地停稳车，从副驾座拎出个印着景德镇青花瓷纹样的布袋子，慢悠悠推开车门。 “温阿姨！温阿姨！温阿姨！” 商店玻璃门后突然炸开个清脆的童声，五岁的陆小语正扒着玻璃哈气，小肉手在雾蒙蒙的玻璃上划出歪歪扭扭的“希”字。她扎着两个羊角辫，辫梢的粉色蝴蝶结随着蹦跳的动作上下翻飞，像两只振翅的小蝴蝶。 温言希刚站稳，就见那扇玻璃门被从里面拉开，小丫头像颗小炮弹似的冲出来，凉鞋在水泥地上磕出哒哒的响。陆时川紧随其后，手里还捏着半截没打完的发票，见女儿差点撞到温言希腿上，忙伸手捞了把：“慢点跑，当心摔着！” “温阿姨！”小语被爸爸拽着后领，却使劲往前探着身子，鼻尖上还沾着点巧克力渍，“你总算回来啦！我昨天数了三十辆卡车，都不是你！” 温言希被逗笑了，蹲下身把布袋子递过去：“那你数数这里面的糖，够不够补偿你数卡车的辛苦”袋子口一松开，就飘出股奶油饼干的甜香，小语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小手已经迫不及待地伸了进去。 陆时川站在一旁，看着温言希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红的侧脸，喉结轻轻动了动。他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胳膊，只是耳根悄悄泛了红。 温言希站在陆时川面前，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两人一下子陷入了尴尬。陆时川是个木讷的男人，据他说，就是因为他太无趣，话少，是个闷头鸡，而她老婆话多，每天要他抽出近一个小时陪她聊天，他觉得难受，而她也觉得他的聊天过于干巴，没一点情商和情趣，于是找能说会道的同频男人过日子去了。 用他前妻的话说，跟陆时川这样的男人过日子，不饿死就会憋死。她知道陆时川有资产，会做生意，饿死是不会的，但是憋死肯定会。不同频，两人于是就和平分手了。 可是温言希也是个话少的人，跟陆时川却感觉同频，两人在多次的加油接触中，都是一致的理念，人是可以在有需要时才说话的，两人感觉到说话多了会耗气。 但此时小别重逢，总不能一句话也没有。“路上还顺利”陆时川主动地问了一句，声音比平时略高了些，像是怕被风吹散。 “嗯，就是江西那段路雨大，耽误了点时间。”温言希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目光扫过他身后的加油机，“你这生意倒是越来越好了。” “生意还可以，车子多。”陆时川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了眼，嘴角难得地往上翘了翘，“小语看见你，就跑得比兔子还快，我都怕碰到车子。” 这话让温言希心里微微一热，她红着脸，低头看着脚尖，轻声道：“你得看紧点小语。这车来车往的。” 这时陆小语举着块奶糖跑过来，踮着脚往温言希嘴里塞：“阿姨吃，这个超甜的！”温言希弯腰接住，含在嘴里，甜味顺着喉咙往下淌。小语又转头抱住陆时川的腿，仰着脸说：“爸爸，温阿姨带的礼物里有会跳舞的娃娃，你帮我装电池好不好” “等会儿装，先让阿姨歇会儿。”陆时川摸了摸女儿的头，视线却落在温言希身上，“要不要进去喝杯水刚烧的热水。” “不了，”温言希看了眼正在加油的车子，“我们加完油就得去卸货，我得跟着一起。”她顿了顿，想起路上的事，又说，“对了，我跟我驾校的同学林一明提了组建车队的事，他说可以考虑。” 陆时川眼睛亮了亮：“他愿意就好，那小子西装革履的，家境不错，听说还读过大专，脑子应该灵活的，又懂车，有他加入能省不少事。”他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低些，“你要是真打算做这个，资金不够跟我说，我这儿还有点积蓄，先给你周转着。” 温言希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攒，合适的机会先试试水，弄个物流公司不是那么容易的。”她知道陆时川的性子，他话少，但每句都管用，真要是借了他的钱，他肯定分文利息都不会要。 正说着，老张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个苹果，咬得脆响。“小温师傅，磨蹭啥呢该走了！”他眼睛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挤眉弄眼地说，“陆老板，我们可把小温师傅借走了，卸完货就给你送回来啊！” 陆时川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干咳两声：“说啥呢，赶紧去干活吧。” 温言希也觉得有些不自在，看了一眼陆时川就往卡车那边走：“那我先走了，下次加油再来找你们。” “阿姨再见！”小语挥着小手，辫子甩来甩去。陆时川也跟着挥手，直到温言希的身影钻进驾驶室，他还站在原地，看着卡车缓缓驶出加油站，才转身拉过陆小语将她拉进商店将她按坐在商店一角的小椅子里玩温言希送她的玩具。 车队开到卸货的货场后，老张跳下车就冲温言希喊：“小温师傅，刚才在加油站，我看陆老板看你的眼神不对啊，那叫一个含情脉脉！” 老李凑过来接话：“可不是嘛，刚才他跟你说话的时候，那脸跟红布似的，我在旁边都看在眼里。” 小王蹲在地上检查轮胎，也跟着搭腔：“我看他女儿跟你也亲得很，这叫啥爱屋及乌呗！” 温言希被他们说得脸颊发烫，拿起车上的抹布假装擦玻璃：“你们别瞎起哄，我跟他是老表，论辈分我得叫他表哥。” “老表”老张显然不信，摸着下巴啧啧两声，“我看是情同老表吧” 温言希被堵得说不出话，索性转过身去不理他们。其实她心里清楚，陆时川对自己确实不一样。自从她第一次在金山加油站加油，他就总格外照顾她，经常送她冰水，给她备着绿茶。 她不是木头，这些好她都记在心里。只是她习惯了独来独往，突然有人对自己这么好，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老张见她不说话，捅了捅老李的胳膊，使了个眼色。老李立刻换了副笑脸：“跟你开玩笑呢，别当真。不过说真的，陆老板这人确实不错，踏实肯干，对女儿也好，就是话少了点。” “话少才好呢，”小王站起身拍了拍裤子，“总比那些油嘴滑舌的强。你看咱们队里这几个，哪个不是话痨有个安静的人在旁边，反而舒服。” 温言希忍不住笑了，转过身来说：“你们这是夸他呢还是损他呢” “当然是夸啊！”老张一脸正经，“我们这是替你把把关，免得你被人骗了。”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哪那么容易被骗”温言希白了他一眼，心里却暖暖的。这些糙老爷们虽然爱开玩笑，心倒是不坏。 正说着，货场的工人开始卸车了。老张他们赶紧过去帮忙，温言希也跟着下车清点货物。 实际上，老张他们三个男司机都看在眼里，温言希是瞒不过他们的，她说是老表，那就权当是老表吧，可是两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他们三个男人，可都是久经情场之人。但温言希不说破，故意说是老表，那他们当然得替她先作如此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