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苏轼的人生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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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内陷入了死寂,只有几个臣子压抑的喘息声。 断头台上的血腥气,仿佛已穿透时空,萦绕在众人鼻尖。 王安石扶须的手臂微微颤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惧。 他毕生追求富国强兵之术,青苗法在他眼中是解救民生的良策, 何曾想过,在另一个时空,会酿成君死国乱的滔天巨祸…… 那光幕中民众的狂欢,如同魔音灌入众人耳中。 一旁赵祯额头也已渗出冷汗,脸色苍白。 方才那铡刀落下的瞬间,他几乎感同身受,一股寒意从脊椎冒起。 若非左右两个小太监暗中搀扶,他这位大宋天子恐怕真要在殿前失仪。 君权神授的固有观念,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周仪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手臂再挥,那面光幕顿时如水波般消散,化为了虚无。 殿内众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但再看向周仪时,眼神已彻底变了。 先前或许还有人对他的身份疑惑,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敬畏。 这种敬畏,甚至超越了他们对天子赵祯的敬畏,皇帝执掌凡尘权柄,而这位,却已是仙人! 赵祯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声音带着颤抖: “一个民间借贷,竟……竟能灭亡一个泱泱大国小小几枚钱币,居然有如此恐怖之威……” 周仪淡然一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往。 陛下,法兰西的民众也曾是路易十六的忠诚子民,可当自己的生计被剥夺,钱包日益干瘪之时, 所谓的忠君爱国,便也成了几句口号罢了。” 这话说得直白甚至有些刺耳,若是平日,必有御史跳出来斥其大不敬。 但此刻,殿内一片沉默。 方才光幕中血淋淋的现实,比任何圣贤书上的道理都更有说服力, 周仪所言,非虚! 赵祯沉默了许久,目光复杂地看向周仪:“那……依先生之见,朕这青苗法之事……”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尤其是王安石,紧张地望向周仪,等待着他的“判决”。 然而,周仪却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 “青苗法之事,具体施不施行,又如何施行,那是陛下与诸位相公需要权衡的国事。 周某方外之人,只是机缘巧合,走过的地方多一些,见识过一些成败兴亡的案例,今日在此提出些许粗浅之见,供各位参考罢了。” 听到这话,王安石心口顿时猛地一松。 他最怕的就是这神“周先生”直接出口否定新法。 只要周仪不强行阻挠,那么凭借陛下对变法的迫切需求,青苗法推行天下,依然势在必行! 果然,赵祯在经历了长时间的内心挣扎后,终于是长长叹出一口气。 “先生所示,震聋发聩,朕心骇然。 然……现今朝廷财政困窘,边患频仍,国库空虚已到了危及社稷的地步。 青苗法,仍是解此燃眉之急的唯一选择。”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凌厉:“但,今日得先生以神迹示警,朕与诸卿皆已知晓此等变法若监管不力,将遗祸无穷! 自即日起,青苗法推行过程中,必须给朕严防死守! 着中书省、三司、御史台即刻会同拟定详尽监察章程,派遣得力干员分赴各路,严查强摊硬派、盘剥百姓之举! 若有官员胆敢借新法之名行害民之实,无论品阶,严惩不贷! 决不可让那法兰西的悲剧,有一丝一毫出现在我大宋!” “臣等遵旨!”以王安石为首的众臣齐齐躬身领命,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郑重。 周仪展示的“前车之鉴”,像一把利剑悬在了所有人头顶。 待赵祯吩咐完毕,周仪这才再次拱手: “此间事既了,却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苏家这兄弟二人” “这……” 话题突然转到苏轼苏辙身上,殿内气氛顿时又有些微妙起来。 赵祯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尴尬,他看了一眼旁边的苏家兄弟,试探道: “朕闻……苏杭之地,乃东南形胜,富庶繁华,最是能磨砺人才。 朕看……就让你兄弟二人,先去扬、杭两地担任通判,历练一番,如何” 他说这话面朝着苏轼,目光却不时瞥向周仪,明显也在询问他的意思。 苏辙闻言,脸上又有些不服:“陛下!我兄弟二人方才所言,句句为国为民,并未……” “你闭嘴!” 苏轼急忙一把将他拽住,用力按下他的头,叩首道:“臣谢过陛下隆恩!定当竭尽全力,治理地方,以报君恩!” 赵祯见周仪面色如常,并无不悦之色,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不再理会苏辙那点小情绪,转而面露出热切:“先生……上次福宁殿一别,仓促之间,朕心中尚有无数疑惑,未能向先生请教。 不知先生今日……可否赏光,朕在御花园设下薄宴,以谢先生今日点拨之恩” “好说。”周仪微微颔首:“且容周某先将苏家两兄弟送出宫去,再来找陛下。” 赵祯闻言大喜过望:“好!好!就依先生所言!那朕就在御花园,恭迎先生大驾!” …… 约莫半个时辰后,汴梁城皇宫外,通往城门的街道上。 周仪与苏家兄弟二人并肩而行。脱离了朝堂的肃杀氛围,街头的烟火气稍稍驱散了方才的紧张。 苏轼整理了一下衣冠,朝着周仪再次深深一揖: “今日多亏先生出面解围,否则以方才境遇,我二人恐怕此刻已被革去功名,贬为庶民了……” 苏辙在一旁跟着行礼,但脸上仍残留着不忿:“大哥,刚刚为何不让我说话 今日辩论,明明是我们占了理!又有先生出手,揭露那新法隐患,分明是我们赢了! 可官家倒好,不赏反罚,将你我兄弟远远打发去苏杭,这……实在是不公平!” “你还敢胡说!”苏轼瞪了他一眼,语气严厉。 周仪呵呵一笑,拍了拍苏辙肩膀: “子由,你只看到了表面的不公, 可曾想过,官家在这个时候将你们调离京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在保护你们。” “保护”苏辙露出疑惑的神情。 “先生所言极是。” 苏轼接过话头,叹了口气道:“王相变法,势在必行,今日所争不过一青苗法。 接下来,还有募役法、市易法、保甲法……诸多新政将陆续推行天下,必将震动整个朝野,触动无数人利益。 届时,这汴京城就是风暴中心,朝堂之上,必然是杀得人头滚滚。 恩师欧阳公已不在朝中,我兄弟二人无依无靠,随时可能倾覆。 如今远去苏杭,虽是外放,却也避开了这漩涡中心,得以周全。” 苏辙并非愚钝之人,经兄长和周仪这一点拨,顿时恍然,终于不再言语。 苏轼沉默片刻,望向周仪,再次开口道: “先生……昔日在眉州您曾言,晚辈是这大宋的文魁之才。 可……可晚辈如今已三十有四,回顾过往,一事无成。 今日朝堂之争,还要累及先生出手方能脱困……我……我苏轼实在是愧对先生期许……” 周仪却呵呵一笑,满不在意:“一事无成我看不见得啊。这汴京城里的才子佳人,不都喜欢苏子瞻做的诗词文章吗” 苏轼的表情更加苦涩:“先生就莫要取笑我了,诗词,终究是小道。 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当如王参政那般,执掌国柄,富国强兵,我辈读书人……” “你错了,子瞻。”周仪收敛起笑容,打断了他的话。 兄弟二人都是一愣,疑惑地望向周仪。 周仪望着眼前繁华的汴京街景,缓缓道: “对于王介甫来说,变革国家政策,实现政治理想,是他追求的人生意义,这没有错。 但你二人,为何非要执着于追求与他一样的人生意义呢” 他顿了顿,又道: “便如那曹魏一家兄弟,后世人仍记得曹植的《七步诗》与《洛神赋》, 可又有几个寻常百姓记得,曹丕在位时,曾推行过哪些政令呢” “这……”苏轼和苏辙彻底愣住了, 周仪的话,似乎劈开了他们心中某些根深蒂固的观念。 周仪脸上重新露出笑意:“此次离京,对你们而言,看似是仕途的挫折,但焉知非福 或许也是一次机遇,让你们跳出朝堂纷争,去看看真实的民间,去感受这大宋的万里山河。 希望下次再见之时,你们已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路,而不仅仅是想着成为另一个‘小王安石’。” 言毕,周仪不再多言, 他的身影再次变淡,最终彻底消散无形。 苏家两兄弟二人立于原地, 二人望着眼前繁华依旧的汴梁城街道,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