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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正在渗血的伤口，缓缓沉入墨蓝色的海平面。李振邦漂浮在冰冷的海水中，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撕裂般的剧痛。寂灭石碎片像一颗冰封的心脏，持续散发着寒意，勉强维系着他的生命，却也让他感觉自己正一点点变得非人。 他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那艘神秘的货轮虽然暂时失去了他的踪迹，但随时可能追上来。还有水下的东西…那只受伤的虫母，以及它可能召唤来的更恐怖的存在。 依靠着寂灭石带来的异常清醒和微弱的方向感，他朝着自认为远离货轮和沉船点的方向艰难游去。干渴、饥饿、失血和寒冷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 天彻底黑了下来。没有月光，只有繁星洒下微弱的光芒。在这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感官被无限放大。他能听到极远处鱼群的嬉戏，能感觉到洋流最细微的变化，也能更清晰地听到脑海中那持续不断的、来自深渊的低沉嗡鸣。它不再是警告，更像是一种背景噪音，一种永恒的提醒——他已不再完全属于人类的世界。 后半夜，就在他几乎要因精疲力尽而昏迷时，远处出现了一点灯光。 是一艘船！ 希望如同肾上腺素般注入他几乎冻结的血管。但他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救星，还是另一个陷阱会不会是那艘货轮的同伙 他仔细观察。那似乎是一艘中等大小的拖网渔船，灯光昏暗，航行速度不快，看起来像是在进行夜间作业。风格也与那艘诡异的货轮截然不同。 赌一把！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取下救生衣上残存的哨子，用尽最后力气吹响。声音在空旷的海面上显得微弱而可怜。 他一边吹，一边奋力向渔船的方向游去。 渔船上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探照灯亮起，在海面上扫荡。很快，灯光锁定了他。 渔船缓缓靠近，抛下绳梯和救生圈。几个皮肤黝黑、面带风霜的渔民惊讶地看着这个从深夜里、从茫茫大海上突然冒出来的、伤痕累累的陌生人。 李振邦被七手八脚地拖上甲板。他瘫倒在冰冷的甲板上，剧烈地咳嗽，吐出咸涩的海水。 “老天！你从哪来的怎么回事” 一个看起来是船长的中年男人蹲下身，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问道，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惊讶。 “海难…‘海螺号’…沉没了…” 李振邦用尽力气挤出几个词，刻意隐瞒了大部分真相，“只有我…逃出来了…” 渔民们面面相觑，显然听说过最近的风暴和失踪船只的新闻。他们看到了李振邦胸口那可怕的、镶嵌着黑色石片的伤口和周围皮肤上诡异的冰晶纹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是什么东西” 船长指着他的胸口，声音有些发颤。 “船上…爆炸…碎片扎进去了…” 李振邦编造着谎言，声音虚弱，“求求你们…水…还有…别告诉别人…我需要联系…” 他顿住了，联系谁警方公司那个西装男的组织可能早已渗透进去了。 船长皱紧了眉头，显然不相信这套说辞，但看着李振邦凄惨的模样和那诡异的伤口，恻隐之心还是占了上风。他示意船员拿来淡水和一些食物，又拿来了简陋的医疗箱。 “我们是‘海妖号’，从格陵岛返航。算你运气好。” 船长一边帮他简单处理伤口（但对那块寂灭石无人敢碰），一边说道，“我们可以带你回港口，但你必须跟海岸警卫队说明情况。” 李振邦心里一沉。一旦联系官方，他的行踪很可能立刻暴露。 “不…不能联系警卫队…” 他抓住船长的手，眼神中流露出真实的恐惧，“有人…有人在找我们…海难不是意外…是谋杀！他们不想留活口！” 这个说法似乎比海难更能解释他的恐惧和诡异状态。渔民们的脸色都变了，相互交换着眼神。海上讨生活的人，对某些黑暗勾当有所耳闻。 船长沉默了片刻，看着李振邦的眼睛，似乎在判断真假。“你先休息。这事等靠岸再说。” 李振邦被安置在一个狭小的船员舱里。他顾不上身体的极度疲惫，立刻掏出那本用油布包裹的、残破不堪的《圣灵号航行日志》。 借着昏暗的灯光，他小心翼翼地翻开脆弱发黄的书页。日志使用的是古葡萄牙语混合着一些拉丁语和航海术语，幸好李振邦多年的航海生涯对这类古语有所涉猎，加上寂灭石似乎隐隐提升了他的理解力，他能够勉强解读。 日志的前半部分详细记录了“圣灵号”从里斯本出发的常规航行，直到他们根据一份古老地图，偏离航线，前往一片被称为“沸腾之海”的禁忌海域寻找传说中的“海神宝藏”。 随后，记录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三月十七日，天气骤变，海面无风而起巨浪，海水如沸腾般冒泡，呈现不祥的墨黑色…” “…我们下潜，在海底裂缝中发现了一座非人所能建造的巨石城市废墟…中心有一座祭坛，上面悬浮着散发微光的‘钥石’…” “…我们取走了它…那一刻，仿佛整个海洋都在愤怒地咆哮…” “…归途中，噩梦开始。夜晚甲板上出现无法解释的湿脚印…船员开始做相同的噩梦，梦见巨大的眼睛在深海凝视…” …淡水莫名变质，带有血腥味…渔网捞起从未见过的、散发磷光的怪鱼，牙齿锋利如刀…” …大副卡尔洛斯变得怪异，他时常对着‘钥石’喃喃自语，说听到了神谕，说它将带领我们获得永生…” 日志的中后部分，字迹变得越发潦草和绝望，充满了恐惧和猜疑。 …船员一个接一个发疯或失踪…绿色的光点每晚都出现在船周围…” …船长决定返航，将‘钥石’送回去…但卡尔洛斯带领部分人发动了叛乱！他声称那是神赐予的力量，绝不能归还…” …战斗…死了很多人…我（门多萨船长）受了重伤…卡尔洛斯控制了船，但他不知道，真正的秘密不是‘钥石’本身，而是它所指向的‘静默神殿’…那里藏着控制…或者彻底毁灭它的方法…” 最后几页，几乎是用血书写而成，字迹扭曲模糊： …叛徒找到了这本日志…他要杀我…我知道‘神殿’的方位…它不在沸腾之海…而在‘冰与火之歌交汇之地，鲸群悲鸣沉没之处’…需要‘被诅咒之血’才能开启…” …我把真正的航线图…藏在了…” …它们来了！它们爬上来了！上帝啊，原谅我们…” 日志到此戛然而止。 李振邦的心跳加速。“冰与火之歌交汇之地，鲸群悲鸣沉没之处”“被诅咒之血”这听起来像是某种谜语或隐喻。而真正的航线图被藏起来了 他强忍着激动，仔细检查日志的封皮和每一页的夹层。终于，在封底内侧的皮革夹层里，他摸到了一片异常坚硬的东西。 他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划开几乎黏合的皮革，里面藏着的不是纸张，而是一片薄如蝉翼、却异常坚韧的、经过特殊处理的鱼皮！上面用极其精细的线条刻画着一幅航海图！ 这幅海图与他见过的任何现代海图都不同，其上标注的星座、洋流、以及大陆轮廓都显得古老而怪异。一条清晰的航线从某个点（很可能是“沸腾之海”的发现点）出发，蜿蜒曲折，最终指向一片被标注为极端危险、绘有漩涡和巨大海怪图案的区域——那里用古老的文字写着：“silentium sanctum”（静默神殿）。 而在航线的几个关键节点，都标注着那句谜语般的提示：“冰与火之歌交汇之地，鲸群悲鸣沉没之处”。 就在李振邦全神贯注研究这幅古老海图时，他没有注意到，渔船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舱门外传来压低的争吵声。 “…肯定是他！广播里说的悬赏！” “…那么多钱…够我们买十条新船！” “…可他看起来不像坏人…” “…管他呢！把他交出去，我们就能翻身了！” “…小声点！别让他听见！” 李振邦的血液瞬间冷却了。悬赏！那个组织竟然公开悬赏抓他！ 他猛地将海图和日志塞回怀里，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边。 通过门缝，他看到船长正在和几个激动的船员对峙。 “我们不能这么做！这是落井下石！”船长试图阻止。 “老大！那是五百万美元！五百万！有了这笔钱，你老婆的病就有救了！我们也不用再冒风险出海了！”一个年轻船员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手里还拿着一个正在发出沙沙声的便携式无线电，“对方说了，只要提供线索，就先付一百万定金！他们正在赶过来！” 李振邦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还是太天真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人性的底线不堪一击。 他必须立刻离开！ 他环顾狭小的舱室，唯一的出口就是这扇门。窗户太小，无法通过。 就在这时，渔船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低沉的轰鸣声——是直升机！ 对方来得太快了！ 甲板上传来船员们的惊呼声和混乱的脚步声。 李振邦知道不能再等了。他猛地拉开舱门，在船员们惊愕的目光中，如同困兽般冲向外面的甲板！ “抓住他！” 那个年轻船员大叫道。 但李振邦的目标不是他们。他径直冲向船舷边堆放着的几个救生圈和一个应急用的小型橡皮艇！ 直升机的探照灯光柱已经打在了渔船上，巨大的气流搅得人睁不开眼。那架直升机上没有任何标志，但李振邦能看到敞开的舱门口，站着两个手持麻醉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人。 渔民们被这阵势吓住了，一时不敢上前。 李振邦用最快的速度将橡皮艇抛入海中，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开枪！别让他跑了！” 直升机上的人喊道。 噗！噗！ 两支麻醉镖射入水中，差点命中。 李振邦奋力爬上橡皮艇，抓起船桨拼命划动。渔船上的船员们似乎被直升机的武力威慑住了，没人再敢帮他，也没人阻止他。 直升机在空中盘旋，试图再次瞄准。 但就在这时，李振邦胸口一直沉寂的寂灭石，再次传来那股熟悉的、尖锐的冰冷悸动！ 这一次，悸动并非指向某个方向，而是带着一种强烈的、纯粹的警告——水下有东西！非常近！非常大！ 他下意识地停止划桨，低头看向漆黑的海面。 橡皮艇下方，一个无比庞大的、散发着微弱幽绿光芒的阴影，正无声无息地从深渊中缓缓上浮。 其规模，远超之前在沉船遇到的那只虫母！甚至…堪比那艘货轮！ 是“渊虺”！或者它的另一部分！它一直跟着他！或者说，跟着他胸口的寂灭石！ 直升机上的人也侦测到了水下的异常，探照灯猛地扫向海面，当看到那个巨大的阴影时，所有动作都停滞了，甚至开始慌忙拉升高度！ 李振邦坐在小小的橡皮艇上，仰头是虎视眈眈的直升机，身下是即将浮出的深海噩梦。 他握紧了船桨，嘴角扯出一个苦涩而绝望的弧度。 这一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