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幻境死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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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德胜楼。 这是城里最出名的异人坊市，说是坊市，其实就是个龙蛇混杂的大茶馆。三教九流，各路奇人，都喜欢聚在这儿交换情报，买卖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这两天，德胜楼里来了个“大金主”。 “我说掌柜的，你这破骨头片子，也好意思要五十块大洋你瞅瞅，这上面连个炁的波动都莫得，糊弄鬼呢” 一个穿着崭新绸缎衫，脚踩千层底布鞋，脖子上却挂着串不知真假的大金链子的年轻人，正翘着二郎腿，拿指头敲着桌子。 他嗓门极大，态度张扬，活脱脱一个刚从山沟沟里刨食发了笔横财，进城来开眼的土包子。 此人正是张之维。 他这副尊容，是陆瑾连夜给他设计的。 用陆瑾的话说：“你不用演，你就做回你自己，然后把脑子丢了就行。” 张之维当时脸都黑了。 “五十块大洋，爱要不要！”掌柜的是个独眼龙，脾气也不小，“这可是正经的妖兽顶骨，蕴含符文，只是你小子眼拙看不出来！” “嘿，小爷我眼拙” 张之维乐了，他拿起那骨片，两根手指轻轻一撮。 “啪嚓！” 骨片应声而碎，化作齑粉。 他还不罢休，手指间“不小心”窜起一缕金光，将那粉末都烧成了青烟。 “瞧见没就这还妖兽顶骨，你家耗子啃剩下的吧！” 独眼龙掌柜的脸色瞬间变了，不是因为骨片碎了，而是因为那一闪而逝的、精纯到刺眼的金光。 周围几桌的异人也都看了过来，眼神里混杂着惊讶、贪婪与忌惮。 好霸道的炁！ 好精纯的根骨！ 这小子，是个没经过雕琢的绝世璞玉啊！ 一时间，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都落在了张之维身上。 张之维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浑不吝的蠢样，又拍出几块大洋，咋咋呼呼地喊道：“谁还有好东西拿出来给小爷开开眼！钱，不是问题！” 连续三天，张之维都在奉天城各大异人据点，上演着“傻多速”的戏码。 他就像一颗投入粪坑的钻石，又亮又臭，吸引了所有苍蝇的注意。 而那只最危险的苍蝇，也终于按捺不住了。 …… 入夜。 张之维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摇摇晃晃地走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 这是他回临时住处的必经之路。 今晚的月色很暗，乌云遮蔽了一切，只有巷子口的风灯，在寒风中发出“吱呀”的声响，光影摇曳，鬼气森森。 张之维打了个哈欠，刚准备拐过一个墙角。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 不对劲。 太安静了。 连风声都消失了。 周围的景物，墙壁、地砖、远处的屋檐，都像是被水浸泡过的画，开始扭曲、模糊，颜色迅速褪去，变成一片单调的灰白。 紧接着，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 当张之维再次站稳时，他已经不在奉天的巷子里。 脚下是熟悉的青石板台阶，蜿蜒而上，隐入云雾。 空气中弥漫着松柏的清香和缭绕的香火气。 远处，金顶红墙的道观殿宇，在云海中若隐若现。 龙虎山。 他回到了龙虎山。 张之维瞳孔微缩，身上的酒气和伪装出的张狂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猛兽般的警惕。 “花里胡哨的，给小爷玩上幻术了” 他冷哼，体内金光咒蓄势待发，准备以力破法，直接用最蛮横的方式撕碎这个虚假的世界。 可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从山门处传来。 “孽障！见了为师，还不行礼” 张之维浑身一震，猛地抬头。 只见山门下，一个身穿浆洗得发白的八卦道袍、手持拂尘、仙风道骨的老道人，正静静地看着他。 面容清癯，眼神严厉中又带着一丝复杂。 正是他的师父，龙虎山天师府，张静清。 张之维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千面人屠，居然能将他师父的样貌、神态、甚至气息，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若不是早有防备，恐怕自己真要被骗过去了。 “师父”张之维眨了眨眼，试探着喊了一声，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您怎么会在这儿” “哼，我若不来，你是不是就要把天都给捅个窟窿” “张静清”缓步走下台阶，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威压。 “在山下跟人争勇斗狠，自以为是，还将我天师府的金光咒当成炫耀的玩意儿！张之维，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一字一句，都敲在张之维的心头。 这些话，都是老天师平日里经常训斥他的。 太真实了。 真实到让张之维的道心，都出现了一丝恍惚。 “你这身根骨，是让你替天行道，而不是让你去惹是生非的！”“张静清”走到他面前，眼神变得无比冰冷，“你既已误入歧途，今日，我便亲手废了你的修为，免得你将来堕入魔道，败坏我天师府的门风！” 话音未落，那只枯瘦的手掌，便带着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朝张之维的天灵盖拍来！ 这一掌，没有金光，没有雷法，却蕴含着一种返璞归真的“道”。 快到极致，也狠到极致！ 张之维的汗毛瞬间倒竖！ 圈套！ 这家伙不仅要杀他，还要诛他的心！ 用他最敬畏的师父的形象，说着最诛心的话，下最狠的杀手！ 如果他有一瞬间的迟疑，下场就是神魂俱灭！ “你不是我师父！” 张之维暴喝，怒火彻底压过了那丝恍惚。 “我师父虽然天天骂我，嘴比茅坑还臭，但他绝不会废我修为！” “他只会一脚把我踹下山，让我自己滚去红尘里悟！” “你个藏头露尾的冒牌货，也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给爷爬！” 轰！ 金光冲天而起，宛如一轮烈日，瞬间照亮了整个虚假的龙虎山！ 张之维不闪不避，一拳迎着那手掌，狠狠地砸了上去！ 拳掌相交，整个幻境都剧烈地摇晃起来。 “张静清”的幻影被一拳震退，脸上露出了一丝错愕，随即化作狰狞的冷笑。 “有点意思，道心还算稳固。可惜，在我这‘心象杀阵’里，你越是反抗，沉沦得就越快！” 周围的景象再度变化。 龙虎山的殿宇楼阁开始崩塌，化作无数手持刀兵的狰狞恶鬼，从四面八方朝张之维扑来。 天空中，乌云汇聚成一张巨大的人脸，俯瞰着他，发出阵阵狂笑。 张之维被无穷无尽的鬼影包围，金光咒虽然霸道，但每打散一个鬼影，那鬼影就会重新凝聚，仿佛无穷无尽。 他的炁，在被飞速地消耗。 …… 与此同时，奉天城郊，一间破败的土地庙内。 陆瑾单手抵在澄真背后，精纯的云炁源源不断地渡入。 澄真盘膝而坐，脸色惨白如纸，双目紧闭，额头上青筋暴起，七窍中都隐隐有血迹渗出。 他的身前，摆着一面古旧的铜镜。 镜面上，此刻正显现出张之维在幻境中苦战的景象。 “找到了……” 澄真虚弱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那家伙……把阵眼……和自己的神魂……融为了一体……就在张之维正前方……那个‘天师’幻影的眉心！” “师兄，你撑住！” 陆瑾眼神一凝，他知道，成败在此一举。 澄真咳出一口血，惨然一笑：“师弟……动手吧！用三一门……‘破镜’之法！” “得罪了！” 陆瑾不再犹豫，双手飞快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那不是逆生三重的法门，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诡异的咒术。 “以我神魂为引，照见虚妄之根！” “三一……破幻！” 澄真与他同时结成最后一个手印，两人将全身的炁，连同部分神魂之力，尽数灌入了那面铜镜之中！ 嗡——！ 铜镜发出一声尖锐的蜂鸣，镜面瞬间裂开一道缝隙！ …… 幻境中。 张之维一拳将一个恶鬼打爆，却被另一个恶鬼的利爪在后背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就在这时，他头顶的天空，那张由乌云组成的巨大鬼脸，突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尖啸。 一道裂缝，凭空出现在天空中。 就好像一块完美的黑布，被人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陆瑾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从裂缝中传来： “张之维！正前方！就是现在！” 机会！ 张之维双目爆睁，不顾一切地催动体内剩余的所有炁。 金光不再外放防御，而是尽数收敛于右拳之上，高度压缩，最后甚至连金光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刺目的纯白。 他看向前方那个依旧保持着“张静清”模样的阵眼核心，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冒牌货，吃小爷一记！” “雷法阳五雷掌心雷！” 他没有打出雷霆，而是将那极致的阳雷之力，尽数灌注于这一拳之中！ 人随拳走，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流光，瞬息而至！ “不——！” 那个“张静清”的幻影，第一次露出了惊恐万状的表情，想要躲闪，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钉在原地。 那是从外界传来的，澄真与陆瑾的神魂锁定！ 轰隆！ 纯白的拳头，精准地轰击在幻影的眉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片死寂。 整个幻境世界，如同被按下暂停键的电影，瞬间静止。 紧接着，从张之维的拳头开始，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痕，迅速蔓延至整个世界。 咔嚓……咔嚓…… 幻境，碎了。 眼前的龙虎山、恶鬼、乌云，都化作漫天光点消散。 张之维重新回到了那条阴冷的巷子里。 他的面前，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踉跄后退，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 巷子的另一头，陆瑾扶着摇摇欲坠的澄真，也冲了过来。 千面人屠！ “你们……” 黑袍下的声音又惊又怒，他没想到，自己万无一失的杀局，竟然会被从外部如此粗暴地破解！ 神魂受创，让他此刻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还想跑” 陆瑾眼神冰冷，双手一合，数十道云炁凝结成绳索，封死了黑袍人所有的退路。 “今天，把你这身皮留下吧！” 张之维得势不饶人，强忍着经脉的刺痛，再度扑上！ 三人合围，困兽犹斗！ 黑袍人发出一声尖啸，仅剩的一只手猛地朝地上一拍，一股浓郁的黑烟炸开，带着强烈的腐蚀性。 然而，陆瑾早有预料，云炁化作屏障，挡住了黑烟。 而张之维的拳头，已经穿透了烟雾。 “噗嗤！” 一声皮肉被撕裂的闷响。 黑烟散去。 千面人屠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在墙角留下了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 以及……一条掉落在地上的，齐肩而断的左臂。 那条断臂在冰冷的地面上，还在神经质地微微抽搐着。 断口处平滑如镜，没有流出一滴血，反而正丝丝缕缕地向外逸散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黑气。 仿佛那根本就不是一条人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