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扇门的天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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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退回两个小时前。 “对不起啊素世，今晚又没办法回来吃饭了。”带着歉意的声音在手机听筒中响起。 “……嗯！没事的妈妈！工作要加油哦！”长崎素世愣了愣，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强行挤出一抹笑容，以一贯温柔的声线回答道。 “啊……果然还是我的小素世最好了……” 挂着淡淡的微笑，长崎素世柔声安慰着电话那头有些孩子气的母亲，耐心地聆听着她有关工作，同事，甲方等诸如此类的抱怨，熟练地安抚着母亲的情绪。 这对母女在生活中的角色有些错位，但对于需要母亲去赚钱养家的单亲家庭来说，这已然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一通漫长的电话打完之后，长崎素世脸上的笑容缓缓淡去，轻轻叹了口气。 又是自己一个人的一天呢…… 她当然是理解母亲的，她要养家，她要赚钱，没有她的付出，自己根本没机会住上这样的大平层，在庆应义塾这样的贵族学校就读。 只是……哪怕经历了无数次，让她一个人在这幢空旷的大平层中度过漫漫长夜……还是有一点点太冷了。 有的时候素世都会想，如果当年妈妈没有那么拼命，她们还是住在和一之濑家差不多的小房子里， 可能没那么多钱，她也上不起庆应义塾，但每天晚上妈妈能够回来陪她。 那样的生活，好像也不错。 但现实没有如果，她也没有任性的资格。 幽幽叹了口气，长崎素世环顾一周，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厨房的灶台上，正在咕嘟咕嘟响着的锅子上。 里面是两人份的蔬菜通心粉汤，本来是打算和妈妈一起享用的，今天大概是没机会了。 一般来说，面对这种情况，长崎素世会将妈妈那份先放冰箱，盘算着妈妈加班完快回来的时候再热一热，确保妈妈一回来就能够吃上热腾腾的饭。 但今天长崎女士明确表示了，因为工作问题，一整晚都不会回来，这顿饭，大概她是吃不上了。 要倒掉吗 长崎素世眉头微蹙。 虽然说她们家不怎么缺钱，但直接倒掉确实是有点浪费。 而要是强行吃下去的话……她是长崎素世不是长期速食，再怎么好蔬菜通心粉这一口也不可能吃得完两人份。 要是能有个人帮忙…… 唉 话说对面是不是新搬来个邻居来着 长崎素世突然眼前一亮。 上一天学干一天部活，提着一人多高的低音提琴上下楼，她都忘记昨天发现的那个“潜力股”了。 也是，从今天开始，她居住的环境得到了史诗级的进化： 从整层楼只有她一个人，进化到了整间房只有她一个人，因为另一间房里有人了。 之前长崎素世是打算等妈妈回来，再一起去拜访一下，套套近乎的。 但今晚这种情况，自己带着这锅通心粉去，似乎也挺合适。 反正这粉也吃不完，送给邻居，还能够聊上几句天，也不至于那么孤独。 说干就干，长崎素世拿了两个碗将锅里的通心粉盛出，端上其中一碗，简单在网上找了找青年演员一般可能感兴趣的话题之后，就打算出门了。 …… 另一边。 “终于干完了跌丝袜！”小章鱼小小地欢呼了一下 。 也就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她才会像露肚皮一般，恢复一些已经被压力磨平的小习惯。 腰酸背痛的她本来想要直接往沙发上一趴，但一想到这是客户家的沙发还是强行忍住。 直接坐地上又有点失利和不顾形象，她只得寻了张独凳，这才坐下喘了几口气。 事实证明，打工人小祥多少是有那么一点点玄学加成的。 这份工作如果按洛风的预期，哪怕是身强力壮的他自己来干，估计也得七点左右才能够干完。 但身体素质比他至少差一个档次的小祥，居然也能够在差不多的时间完工，而且质量不差。 只能说，小祥疑似有些太拼命了。 休息了一阵，脱掉袖套头巾等装备，重新恢复那套已经洗了又洗导致有些破旧的久经沙场的战损套装，将自己的行李打包完毕，祥子看了看时间。 七点出头，离九点的检查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什么嘛……我还是挺能干的嘛！ 从奇怪的地方得到了成就感的丰川祥子想了想，发现这一个多小时好像她也没事干。 “咕——”就在这时，她的肚子开始报警了。 因为下午走得太急，她甚至没来得及给自己准备便当。 “客户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回来呢……要不先去一趟便利店”丰川祥子心想。 这种超级富人区的安保还挺严的，安全问题应该不用太过担心。 只要在客户回来之前，从便利店先行赶回，应该就没事吧 说干就干，丰川祥子用地图查了查最近的便利店在哪里，就打算趁这个时间赶快去一趟。 于是—— “吱吖——”六本木豪华公寓四十五层，两扇紧闭的大门几乎在同一时间打开。 两个女孩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走出了门。 然后，在猝不及防之中，四目相对。 “小祥”“素世” “啪！”长崎素世手中的碗失去控制，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可她却完全无视了飞溅的碎片和汤汁，整个人不顾一切地朝着4502的方向冲了过去。 “小祥！” 而另一边，从看到长崎素世开始，丰川祥子的大脑在一瞬间宕机了。 阅历甚少的不成熟心智，完全不足以让她理解并处理这一刻发生了什么。 她能够理解的，有且仅有摆在最明面上的两个客观事实： 第一，她遇见了曾经还是大小姐时的乐队好友长崎素世。 第二，现在的丰川祥子只是个保洁。 如果被发现了，如果被察觉了，那她就将从丰川家大小姐的位置上彻底跌下来，沦为旧友们心中值得怜悯的可怜虫。 丰川祥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有急智的人，她的处理能力，口才，思维敏捷度等等，都远没有她的音乐天赋来得那么出色。 而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这些功能更是完全停摆。 此时她的脑海之中，能够想到的只有一件事： “逃！” 于是，在长崎素世惊讶又不甘的目光之中，她飞快地向后退去，同时拼尽全力想要关上门。 “小祥！不要！”长崎素世甚至带点凄厉的喊声在走廊中回荡，她拼尽全力伸出一只手，只为碰到那个心心念念的女孩。 那是crychic的核心，那是她的心之所向，那是另一个能够给她家一般温暖的所在。 她想要抓住。 但很可惜—— “砰！”那道冰冷的黑金色大门，终究还是在长崎素世逐渐变得绝望和空洞的目光之中，轰然关闭。 她的身体无力地撞在门上，然后，缓缓瘫倒…… …… 长崎素世完全没有察觉到洛风的出现。 她的所有精神都集中在手里的手机之中，修长的手指飞快点动，一篇又一篇的小作文被她发出去，发向或许永远不会被发掘的角落。 洛风没有出声，只是站在黑暗之中不会被察觉的角落，细细观察，然后，脸色一点点铁青。 他的夜视能力不错，长崎素世的憔悴，悲伤，痛苦，迷茫，一点不落地被他尽收眼底。 而更让他瞳孔微缩的，是长崎素世的脚踝。 盈盈一握的脚踝之上，一道狰狞的血痕毫不留情地划过，血痕附近是大片大片的红肿，甚至已然有了溃烂的迹象。 而一旁洒了一地的汤汁和四处散乱的汤碗碎片，似乎在暗示着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但是长崎素世自己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些，也不处理，只是一昧地发着消息。 或许她察觉了，但她怕她一去处理，小祥就跑了。 她必须要守在门边。 一时间，洛风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系统，她在这里躺了多久了” 许久之后，洛风才幽幽地在心中问道。 “先是敲门喊话用了半个小时，然后就一直发消息，总时长大概两个小时吧。” “呼——”听到这个答案，洛风缓缓地长出一口气。 “丰川祥子……你干得好啊……” 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了。 丰川祥子对长崎素世的伤害，在这一刻以一种无比清晰的方式，具象化到了洛风的眼前，刺激着他的神经。 没有人能够面对这样一幅令人心碎的画面而依旧无动于衷，至少洛风自己扪心自问，做不到。 先是若叶睦，后是长崎素世。 或许这两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理问题，不能够算是完美无瑕的受害者。 但是，她们都是在掏心掏肺地对祥子付出的情况下，却收获了祥子最无情的伤害。 而他没能够亲眼看到的，还有高松灯，还有…… 其实早在昨天，亲眼看到若叶睦失控的时候，他就对丰川祥子有那么点不满了。 只是考虑到若叶睦的感受，外加上他还是认为，若叶睦的神人父母才是她心理问题的最大锅，所以没有过多地记恨丰川祥子。 但这次，失神的素世，还有她脚上狰狞的伤势，以最直观的方式冲击了洛风的灵魂。 “果然，这种放不下大小姐架子的就该滚回丰川家去！和她的废物爹一个德性！”洛风的眼里，隐隐约约有着火焰攒动。 他的耐心有点被丰川祥子耗到极限了。 回到十八岁的身体以数倍于之前的速度分泌着各类激素，刺激着他的神经，压迫着他的理智，让他的怒火开始一点点失控。 你不是最放不下你大小姐的身份吗不是最不想要别人看到你落魄的样子吗 那就准备迎接一个，所有你重视的人都知道你家道中落，现在在家政公司上班的世界吧—— “检测到宿主的情绪失去控制，故特补偿一次性上帝视角一次。”突然，系统冷冰冰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随后洛风眼前浮现出一个眼睛状的图标，不断闪亮，似乎在诱惑着他使用。 但是洛风没有点。 “……统子，你是想要我看看，丰川祥子这么做有多少苦衷，又吃了多少苦，然后理解甚至同情她吗”洛风的心声冷冽无比。 “宿主使用之后，自然会知道答案。”系统的声音依旧平静。 “那我要是不看呢” “……”系统沉默了一阵，然后，突然开口，“宿主是想要，和丰川祥子一样，成为高高在上支配他人人生的人吗” “哪怕，自己也没有完全看透真相也要直接去审判他人的未来” 洛风的青筋暴跳了一下，想要反驳，但一时间却没有找到合适的角度。 “如果宿主不想要成为自己最讨厌的样子，那系统诚挚建议宿主，使用上帝视角，看完全貌，再做判断。” “届时，系统支持宿主的一切决定。” 系统似乎很淡定，但又似乎不是。 有那么一瞬间，洛风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似乎下一秒就要发作。 但最后，紧皱的眉头，终究还是稍稍松开了些。 他不能够成为那样的人，无论是为了自己的自我追求，自己以后的伙伴，还是为了还需要他去帮助的若叶睦。 “用吧。” “遵命。” 随着系统的声音落下，洛风的视角陡然发生变化，昏暗的光线，冰冷的墙壁都再也无法阻挡他的视线。 当画面的全景进入他的眼帘时，他的瞳孔猛然间缩到针尖大小，然后，缓缓放大。 酝酿了许久的怒火，最终化作了一声无声的长叹。 长崎素世跪坐倚靠着的，那扇洛风家的大门的另一侧，丰川祥子，同样以一个相似的方式倚靠在那里。 肆意横流的泪水已然将她的衣襟沾染得一塌糊涂，甚至打湿了门口的地毯。 她同样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机，绿光以和素世那边相似的频率反射在她哭花了妆的脸庞上。 伸出的一根手指似乎想要点进去，却又怎么都没办法真的触碰那个屏幕。 她没有拉黑长崎素世，只是用这样的方式在不显示已读的前提下，读着她发来的信息。 长崎素世大概不会想到，这两个小时之中，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坐在她的身边，间隔只有一道门。 那门不怎么厚，以至于洛风第一次见的时候就寻思，要不要换一扇更安全的防盗门来用用。 但它又厚若城墙，两颗少女的真心，被它死死地隔在两侧，不相知，不相望，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