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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雾如纱，缠绕着寂静的山林。成千上万只闪烁着幽绿复眼的诡异甲虫，如同拥有统一意志的黑色潮水，将龙沐阳牢牢困在狭窄湿滑的石阶上。那高频率的嗡嗡声钻入耳膜，扰人心智，带着冰冷的警告意味。 进，则可能引发虫群的疯狂攻击；退，则意味着放弃近在咫尺的乌头寨，也放弃了追查“葛老”和“寻真会”线索的重要机会。 龙沐阳屏息凝神，体内微薄的真气加速流转，对抗着那无孔不入的精神干扰。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虫群。这些甲虫行为高度统一，绝非野性本能，更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受控於某种更高层级的存在。 是蛊湘西苗疆秘传的蛊术 他想起帝都故友关於“葛老”精通巫蛊的情报。这或许不是下马威，而是乌头寨自我保护的第一道屏障，一道活着的、由虫群构成的“边界”！ 强行突破绝不明智。且不说这些虫子可能蕴含剧毒或诡异能力，单是与操控它们的“葛老”或其族人结下死仇，就足以让他此行目的彻底泡汤。 必须换一种方式。 龙沐阳缓缓吸气，让自己尽可能显得没有威胁。他没有再试图後退或前进，而是缓缓地、极其轻微地调整了自己的站姿，双脚不丁不八，暗合大地稳固之意；左手拇指无名指相扣，结成一个简单的“安土地印”，意在表达平和与尊重；右手则缓缓垂於身侧，并未持有任何武器。 他尝试着收敛起所有外放的气势和敌意，甚至连护体真气都内敛到极致，让自己彷佛化为山间一块寻常的石头，一株寂静的草木。 然後，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用上了一丝真气，使其清晰地穿透那令人烦躁的嗡嗡声，回荡在雾气弥漫的山林间，语调平缓而带着敬意： “山外来客，龙沐阳。为寻访故人，求解惑之道，误入贵宝地，无意冒犯。若有冲撞之处，还请见谅。恳请通报寨中长老或……葛老。” 他没有直接说破“葛老”之名，但点出了“求解惑之道”，并将姿态放得极低。在这片崇尚古老传统和自然灵力的土地，鲁莽和强势只会招致反感，谦逊和尊重或许能打开一扇门。 话音落下，山林间一片寂静，只有虫群那单调而诡异的嗡嗡声依旧。 龙沐阳耐心等待，一动不动，如同泥塑木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他以为此法无效，准备另想他策之时—— 虫群的嗡嗡声，突然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那尖锐刺耳的高频成分逐渐减弱，变得更加低沉、平缓，虽然依旧充满警告，但那股凌厉的攻击性似乎缓和了些许。 紧接着，虫群开始动了！ 它们并非散开，而是如同退潮般，缓缓地向道路两侧的密林中退去，让出了中间那条湿漉漉的石阶小路。成千上万的幽绿光点隐没入黑暗，那令人窒息的包围感随之消散。 但它们并未远离，依旧密密麻麻地潜伏在道路两旁的林木阴影和浓雾之中，无声地“注视”着他。这更像是一种有条件的放行，一种监视下的通行许可。 龙沐阳心中稍定。他猜对了。这虫群果然是受人操控的防卫机制。 他不再犹豫，保持着谦恭平和的姿态，迈开脚步，继续沿着石阶向上走去。每一步都踏得沉稳而清晰，既不迟疑，也不急促。 越往上走，雾气似乎越发浓重，空气中那股古老的、混合着草木清香和某种神秘烟火气的气息也越发浓郁。两旁的密林里，那些幽绿的光点始终如影随形，无声地伴行。 终於，在石阶的尽头，浓雾之中，隐约出现了一片依山而建的吊脚楼群的轮廓。楼宇皆以粗大杉木为柱，黑瓦覆顶，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充满了岁月沧桑的痕迹。寨子周围并无现代化的围墙，取而代之的是更加茂密、挂满了各种符纸、布条和兽骨装饰的古树，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寨门入口处，左右各立着一根雕刻着狰?兽首和繁复云雷纹路的图腾柱，柱身被岁月和烟火熏得黝黑发亮，散发着肃穆而神秘的气息。 而就在图腾柱下，静静地站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靛蓝色土布苗服、包着黑色头帕的老者。老者身材乾瘦，背却挺得笔直，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如同一枚风乾的核桃，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却异常明亮、深邃，彷佛能看透人心。他手里并未拿着任何武器，只是拄着一根光滑的竹杖，静静地看着从雾气中走来的龙沐阳。 龙沐阳在距离老者十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再次微微躬身行礼：“晚辈龙沐阳，冒昧来访，多谢前辈准许通行。” 老者并未立刻回话，那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龙沐阳，目光在他背後的尼龙编织袋和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最後落在他看似随意垂下的、结着“安土地印”的左手上。 半晌，老者才用一种带着浓重乡音、却异常清晰的汉语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如同风吹过老树皮：“山外的汉家娃子……身上带着伤，地气却稳。手结的印子，有点老东西的味道。你说你来寻人寻哪个” “听闻寨中有一位葛老，学识渊博，晚辈有些关於古老文字和地脉的疑问，特来请教。”龙沐阳谨慎地回答，没有直接说明真实来意。 听到“葛老”二字，老者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却并未承认也并未否认，只是淡淡道：“乌头寨有乌头寨的规矩。山外的是非，我们不想管，也管不了。你问的东西，太烫手。” 龙沐阳心中一震，对方显然知道些什麽，而且态度谨慎，甚至带着疏离。 “晚辈并非携带是非而来，只是追寻真相，防止更大的灾祸发生。”龙沐阳诚恳道，“近日是否有其他山外之人，来寨中打听类似的事情或者……聘请向导前往某些特殊之地” 老者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沉默了片刻，手中的竹杖轻轻顿了顿地：“前几天，是有几个和你一样的汉人来过。开着好车，穿着讲究，说话客气，但眼神里的贪婪，藏不住。他们想找向导去‘黑龙潭’，被我们回绝了。” 黑龙潭龙沐阳立刻将这个地名记下。这很可能就是“寻真会”的目标之一！ “那他们……” “他们没纠缠，走了。”老者打断了他的话，“但山里的鹧鸪叫得比平时急，说明他们没死心，还在附近转悠。”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龙沐阳一眼，“娃娃，不管你是为什麽来的，听我一句劝，有些浑水，蹚不得。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龙沐阳听出了老者话语中隐含的警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善意他似乎在提醒自己“寻真会”并未远离，并且危险依旧存在。 “多谢前辈提醒。”龙沐阳再次行礼，“但晚辈身负重任，无法回头。只求能见葛老一面，无论结果如何，绝不给寨子添麻烦。” 老者盯着他看了许久，似乎在评估他的决心和诚意。周围的雾气缓缓流动，远处密林中那无数幽绿的光点依旧无声地闪烁着。 最终，老者缓缓叹了口气：“葛老不见外客很久了。不过……你既然能过了‘蛊域边界’，说明你身上有些东西，让守护灵虫没有将你视为纯粹的恶客。” 他侧过身，用竹杖指向寨子深处一条更加幽暗偏僻的小径：“顺着这条路往上走，看到一棵被雷劈过一半、却还活着的老银杉树，树下有间小木屋。葛老愿不愿意见你，就看你的造化了。记住，管好你的眼睛和手，不该看的别看，不该碰的别碰。” “多谢前辈指点！”龙沐阳心中升起一丝希望，郑重道谢。 老者不再多言，转身拄着竹杖，缓缓消失在旁边吊脚楼的阴影里，如同融入了这片雾气弥漫的山寨。 龙沐阳按照指示，踏上了那条更加狭窄幽深的小径。两旁吊脚楼的窗户後，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他这个外来者。 他能感觉到，这个寨子远比他看到的更加深邃和神秘。而那棵雷击银杉下的木屋里，等待他的，又会是什麽 是解惑的智者还是更深的谜团亦或是……新的危险 他握紧了手中的行囊，一步步向着雾气更深处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