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有个兄弟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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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川感觉自己正沉向一片没有光的深海。 远古焦土林海焚毁的悲鸣、冰冷雨夜都市废墟的绝望、还有那道撕裂雨幕的、仿佛要斩断一切的冰冷剑光...... 这些破碎又沉重的画面如同深海的暗流，反复撕扯着他残存的意识。 身体像灌满了冰冷的铅块，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灵魂深处被掏空的虚乏。 拾柒沉睡带来的契约反噬，远比想象中更蚀骨。 那道剑光......是夜溪吗 还是......反噬带来的幻象 剧烈的头痛袭来，洛川用力闭了闭眼，将杂乱的画面压下。 太虚弱了，连感知都开始扭曲了吗 就在他即将彻底沉沦进那片虚无的黑暗时—— 笃！笃！笃！ 三声短促、带着点急躁又刻意压低的敲门声，像小锤子一样砸在门板上，也砸破了洛川沉沦的梦境。 紧接着，是妹妹洛汐细弱、带着明显被惊醒的慌乱和试探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哥......哥哥” 史莫！这家伙......！ 洛川的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隙。 房间里光线昏暗，只有窗帘缝隙透进几缕黄昏的薄光。 敲门声停了，但门外传来洛汐细碎的脚步声和门锁被小心翼翼拧动的轻响。 “咔哒。” 房门被推开一条缝，洛汐抱着她那只洗得发白、耳朵开线的小熊玩偶，探进半个小脑袋。 那双与洛川如出一辙的墨黑色眼眸里盛满了刚被惊醒的懵懂和一丝不安，看到洛川睁开眼望向她，那份不安才稍稍化开，但小手依旧紧紧攥着小熊的胳膊。 “哥......”她声音细细的，带着浓浓的睡意，“外面......有人敲门......放下东西......就走了......” 洛川的意识瞬间回笼，身体的沉重和疲惫感依旧清晰。 他撑着酸软的手臂坐起身，骨头缝里都透着嘎吱作响的虚弱感。 “嗯，是哥哥的朋友，史莫。”他声音有些沙哑，尽量放柔，“他给我们送吃的来了。” （心里默默补了一句：说好不吵醒汐汐，看来你现在是小狗了，史莫。） 洛汐听到“吃的”，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有些怯怯地问：“他......走了吗” “走了，放下东西就走了，没进来。”洛川安抚道，掀开被子下床，脚踩在地上时还微微晃了一下。 洛汐立刻紧张地迈着小步子过来，伸出冰凉的小手扶住他的胳膊。 “没事。”洛川拍了拍妹妹的手背，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慢慢走出卧室。 客厅里光线比卧室亮一些。 入户门内侧的地板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大号保温桶，桶身崭新，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旁边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 洛汐亦步亦趋地跟在哥哥身后，小声说：“我......我听到敲门，开了一条缝......他就把东西放门口......说‘趁热吃’......然后就跑掉了......” 她模仿着史莫粗声粗气的语调，虽然学得不像，却带着一丝天真。 洛川弯腰，先拿起保温桶下面压着的那张折叠起来的、边缘有些毛糙的便签纸。 展开，史莫那龙飞凤舞的字迹跃然纸上： “兄弟，活着真好。——史莫” 一股滚烫的热流毫无预兆地冲上洛川的喉咙。 他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指尖微微发烫。 史莫那家伙，说“保证不哔哔”，就真的只敲了三下，放下东西就跑，连面都没照。 这份粗粝下的细心和滚烫的情谊，在劫后余生的此刻，显得无比珍贵。 活着真好。 他打开保温桶盖子，浓郁的、带着药材清香的鸡汤味瞬间弥漫开来，温暖了冰冷的空气。 里面是炖得软烂的鸡肉和滋补的药材。 牛皮纸袋里是几个还温乎的、白白胖胖的大肉包。 洛川盛出一碗金黄的鸡汤，又拿出一个肉包，放到洛汐面前的小餐桌上。 “汐汐，饿了吧快趁热吃。” 洛汐看着香喷喷的鸡汤和包子，咽了咽口水，但还是先看向哥哥：“哥......你呢” “哥还不饿，你先吃。”洛川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勺子塞进她手里，“史莫特意给你带的，多吃点。” 他知道妹妹在医院受了惊吓，需要补充营养和安抚。 看着妹妹小口小口、珍惜地喝着热汤，小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满足的红晕，洛川靠在椅背上，身体的疲惫感似乎也被这温暖的香气驱散了一些。 他拿起一个肉包，慢慢吃着，目光落在窗外渐深的暮色和亮起的街灯上，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了两年前。 初来乍到的陌生，妹妹紧攥着他衣角的不安，还有......江城三中初二（3）班。 午休时间刚过，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和青春期特有的躁动。 后排角落，气氛却异常压抑。 一个体型在同龄人中显得格外壮实的少年——正是史莫——被三四个流里流气的男生堵在墙角。 为首的黄毛小子（b级)一脸痞气，手指几乎戳到史莫鼻尖上，唾沫横飞：“c级的废物，也敢跟老子抢篮球场你他妈算哪根葱识相的赶紧滚！以后见老子一次躲一次，听见没” （注：未升格的异能者a级最高，其次为b级，最差的为c、d二级。而绝大多数的人等级在b和c级。） 史莫紧紧抿着嘴，脸涨成了猪肝色，一双拳头在身侧攥得死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低着头，死死盯着地面，肩膀因为愤怒和屈辱而微微发抖。 他身上散发出微弱而不稳定的灼热气息。 那是他的c级火系异能，但是极不稳定。 就这种不稳定反而成了他被欺负的导火索。 周围看热闹的同学或冷漠、或窃笑，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聋了还是哑了”黄毛旁边一个瘦猴似的跟班怪笑着，手上腾起一团微弱、忽明忽暗的淡黄色光晕，伸手就用力去推史莫的胸口。 就在那只手即将碰到史莫的瞬间—— 嗷——！ 一声低沉的兽吼，毫无征兆地在教室门口炸响。 这吼声并不算震耳欲聋，却蕴含着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冰冷的威压。 教室里所有嬉笑、议论声瞬间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 每个人都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 那几个霸凌者身上的微弱异能光芒瞬间熄灭，如同风中残烛。 只见教室门口，一个身形挺拔、面容清俊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冽的少年（洛川）平静地站着。 而在他脚边，一团深邃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阴影急速凝聚、拉伸—— 一只银色幼虎凭空出现。 他姿态优雅而危险，如同暗夜中的猎手，那双幽蓝的竖瞳冰冷地锁定了推搡史莫的瘦猴，尾巴随意地扫动着，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轨迹。 正是拾柒。 即便当时他体型也维持在相对“娇小”的状态。 但那份来自a级契约兽的威压，对于这些未升格的初中生而言，已是绝对碾压的存在。 瘦猴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怪笑瞬间被极致的恐惧取代，瞳孔放大，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 他手上那点可怜的异能光芒早已溃散。 他身后的黄毛和其他跟班更是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后退，腿肚子直打哆嗦，异能波动紊乱不堪。 洛川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个角落，眼神淡漠。 唰！ 拾柒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模糊的银色残影。 “啊——！” 瘦猴猛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抽中，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 “嘭”地一声重重砸在几米开外的墙壁上，又软软地滑落在地，捂着自己剧痛（但实际并未骨折）的手臂和胸口，吓得魂飞魄散，连哀嚎都变成了呜咽。 他胸口的衣服被撕裂出几道爪痕，皮肤上留下三道清晰的红痕，却诡异得没有流血——拾柒控制了力道，只造成了剧痛和威慑性的皮外伤。 拾柒的身影已经回到了洛川脚边，优雅地舔了舔爪子，仿佛刚才只是挥开了一只烦人的苍蝇。 那冰冷的幽蓝竖瞳扫过黄毛等人，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空气中残留的硫磺味和瘦猴的呜咽，构成了无声的警告。 所有人都被这如同鬼魅般出现、又展现出恐怖力量和速度的生物震慑住了。 拥有契约兽的异能者。 在未升格的初中生群体里，这几乎等同于无敌的代名词。 黄毛脸色惨白，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看向洛川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 这个沉默寡言、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转学生，竟然藏着如此可怕的底牌！ 洛川没有理会瘫软在地的瘦猴和面如土色、抖如筛糠的黄毛。 他的目光穿过噤若寒蝉的人群，平静地落在还僵在墙角、同样被这突如其来变故惊得目瞪口呆的史莫身上。 史莫身上的灼热气息也因为震惊而平息了。 史莫猛地抬起头，撞上洛川的视线。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茫然，有劫后余生的恍惚，还有一丝被强大力量所庇护的、难以置信的触动。 他从没想过，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转学生，竟然拥有a级契约兽，而且会为他出头！ 洛川什么也没说，只是朝着史莫的方向，平静地伸出了手。 史莫看着那只手，又看看洛川平静无波的脸，再看看地上吓得失禁的瘦猴和几乎要跪下的黄毛。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感激、激动和找到依靠的暖流猛地冲垮了他紧绷的心房。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鼻头发酸，毫不犹豫地伸出自己那只粗糙宽厚、还带着汗湿的手，紧紧、用力地握住了洛川伸来的手。 他的手心滚烫，那是属于火系异能者天生的温度。 两只手，一只修长微凉，一只宽厚滚烫，在无数道惊愕、畏惧、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无声地、却无比坚定地握在了一起。 那一刻，角落里被孤立的阴霾，被一种名为“兄弟”的光芒彻底驱散。 拾柒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银色的尾巴尖轻轻扫过洛川的裤脚，幽蓝的竖瞳里带着一丝“麻烦解决了”的慵懒，身影缓缓淡化，消失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 窗外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将洛川从两年前的记忆中拉了回来。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史莫当时滚烫的手温。 他低头，再次看向手中那张写着“活着真好”的便签。 史莫那粗犷外表下那颗赤诚滚烫的心，从未改变过。 活着，真好。 有史莫这样的兄弟，更好。 然而，这份暖意刚刚熨帖了心口，一双冰蓝色眼眸、对世界一无所知、被银白发丝衬托得格外刺眼的少女的面孔，便不受控制地交替浮现在眼前。 那道剑光再次闪过脑海，随即被他强行压下。 叶辰凝重的话语再次回响在耳边：“江城的水，比你想的深......她身上的谜团太多......” 一个对十大种族、“重塑时代”这些世界基本常识都毫无概念的人，却拥有着一己之力干掉噬魂兽的那种力量 一个住在如同垃圾堆般阁楼里的孤儿，却被魔管局高层“感兴趣” 这背后隐藏着什么 洛川的眉头深深锁紧。 他放下已经凉透的半个包子，看着妹妹小口喝完最后一点汤。 被盯上的可不只有夜溪，还有他自己。 他要弄清楚。 至少，要了解她过去的冰山一角。 为了拾柒沉睡前的警告，也为了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 或许，答案就在那个地方——江城孤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