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沉渊与暗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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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沉入那片与拾柒共存的契约空间——灵场。 往日的星河流动与那熟悉的、带着戏谑或慵懒的意念波动彻底消失。只有一片虚无，沉重如沉入万米深海。 灵场核心，拾柒那本该流转银辉的身影，此刻蜷缩着，黯淡无光。 整整三天，七十二小时。 契约的纽带虽在，却微弱如风中残烛，传递来的唯有无尽的空茫与刺骨寒冷。 预想的苏醒杳无音讯。 上一次触碰拾柒的瞬间，恐怖的幻象洪流将他吞噬——尸山血海的远古战场、冰冷雨夜的致命剑光......仅需回想，那虚乏与战栗感便再次攫住他。 “拾柒......”洛川在心底无声呼唤，一丝未曾察觉的焦灼悄然滋生。 灵场的死寂如同铅块压在心口。 失去了这最大的依仗，江城这潭深水下的每一道暗影都显得更加狰狞。 力量缺失带来的不安，如同冰冷藤蔓缠绕呼吸，亦扭曲着窗外视野。 他拉开窗帘一角。 对面陈旧居民楼，那扇常年拉着深色窗帘的窗口，一丝细微的玻璃反光在他视线扫过时如受惊昆虫般瞬间消失；巷口，那个仿佛永远与老旧自行车链条搏斗的男人，姿势僵硬得过分，帽檐下抬起的目光，冰冷锐利如淬毒的针，短暂而精准地刺向他所在的方位；楼下小卖部门口，穿着厚实夹克、对初秋暖意毫无反应的“顾客”，报纸边缘露出的半张脸孔轮廓陌生，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温度。 这些并非臆想。 它们来自不同方位，带着相同的冰冷，无声印证叶辰的警告——他与夜溪，已是漩涡中心被标注的猎物。每一道目光都似无形丝线，将他与这狭小、此刻显得无比脆弱的庇护所捆绑，动弹不得。被窥视的窒息感沉重得令人难以喘息。 这张无形大网，将洛川绝大部分时间禁锢于方寸之地。 与外界的联系，仅剩掌中冰冷的屏幕闪烁微光。 【史莫】：川子！真在家修仙呢拾柒那只老虎还没出关【柴犬打坐表情包】 【洛川】：嗯，需要静养。汐汐这边也离不了人。 【史莫】：懂！有事随时喊我！哥们儿就是你的召唤兽！【柴犬拍胸脯】 洛川指尖悬停发送键，最终删掉了同意史莫过来的话。 拾柒沉睡不明，贸然让史莫卷入风险太大。 更深层的顾虑是那些窗后、巷口、街角的眼睛。 史莫炽热的火焰若靠近，只会被这冰冷泥潭瞬间吞噬。 【史莫】：对了！必须跟你唠唠那个魔管局的陈队长！陈成诚！【柴犬星星眼】卧槽，真特么是条硬汉！裂缝炸了之后，里面情况听说惨烈无比！小道消息说，帝都上头那帮人当时想直接跑路！陈队长当场就炸毛了！硬顶着命令，对着通讯器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带着他们第一大队的兄弟，直接冲进了刚刚找到入口的魔域裂隙！就冲这，老子粉他一辈子！ 洛川沉默看着。 医院门口，自己那句冰冷的质疑——“管理局内部，已经有了超越现行法规的特殊授权流程”——言犹在耳。 那锋芒指向混乱局面下的冷漠决策者，却也隐隐指向了这位后来才知其作为的队长。 一丝微不可察的复杂情绪悄然滋生。 那冰冷的质疑，对这位在绝境中不惜抗命履行职责的战士而言，是否带着未曾看清的苛责 而李明远......洛川眼神沉了下去。 异管局的高级督察。 医院门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毫不掩饰地锁定夜溪。 那份“兴趣”，绝非简单调查。 他清晰记得李明远眼底深处的探究、占有欲，甚至一丝贪婪。 异管局真正垂涎的是夜溪身上无法解释的现象，那在魔域绝境爆发出的力量。 那份“关注”，带着研究的冷酷和掌控的野心。 ............ 门发出轻微“咔哒”声，洛川侧身闪入，迅速关门落锁。他手里拎着装有速食和牛奶的小袋。 客厅里，洛汐抱着小熊蜷在沙发角落，见哥哥回来，眼睛亮了一下：“哥。” “嗯。”洛川应声将袋子放小桌上，目光下意识投向死寂的灵场。 他坐到妹妹身边，轻揉她的头发：“今天还好吗” “嗯。”洛汐点头，将小熊抱紧些，目光小心地瞟向门口，“哥......那个姐姐......她还好吗” 洛川明白妹妹的担忧。 昨日他再入那条散发着铁锈与腐烂潮湿气息的窄巷，爬上摇摇欲坠的铁梯，敲响阁楼单薄的木门。 门开得快了些。 门内景象让洛川目光微顿。 狭小斗室内，那股浓重的霉味与阴冷绝望的气息似乎被稀释了。 角落吱呀作响的旧木床上，换上了厚实干净的被褥。 摇晃的桌旁多了把牢固的旧木椅。 最意外的是窗台——洗刷干净的玻璃瓶里，几支不知名野花在昏暗光线下倔强绽放着一抹微弱的生机。 夜溪站在门内，依旧是洗得发白的旧校服，银发披散。 颊边带着未干的水汽，冷白剔透的肌肤在昏暗中更显脆弱。 “李院长......托人送了些东西过来。”她的声音很轻，如冰珠滑落，却比之前多了丝微弱稳定，“他说......是......好心人捐的。” 冰蓝眼眸掠过一丝薄冰将裂的困惑涟漪，“还说......以后......每个月......都会有一点钱......汇到孤儿院账上......” 洛川瞬间了然。 表哥那笔以叶氏名义砸下的一千万，如强力净化剂，刺破了笼罩孤儿院的绝望阴霾。 李院长没有忘记这雨夜捡回的惊惶女孩。 这份带着阳光温度的暖意，正艰难渗透这冰冷的铁盒，试图融化夜溪周身名为“恐惧”与“遗弃”的寒冰。 “嗯。”洛川点头，放下装着面包水果的袋子，“给你的。” 夜溪目光在袋上停顿，抬眸看向洛川，一缕银发滑过额角，几不可察地点头：“......谢谢。” 洛川在她眼中看到的，不再是纯粹的惊惧排斥，而是一种茫然的、无措的，却隐约接纳了这份“好”的微弱软化。 阁楼里窒息的光线，似乎也因此被稀释了一丝绝望的浓度。 ............ 夜色如浓墨洇染开来，吞噬江城最后天光。 洛川站在房间窗前，窗帘拉开窄缝。 对面楼那扇深色窗帘后，如同被无形毒蛇锁定的感觉穿透黑暗，缠绕脊背，带来细微战栗。 监视，仍在继续。 来自魔管局异管局还是其他更深阴影中对“失格者”感兴趣的势力不得而知。 他和夜溪是被钉在聚光灯下的标本，任何举动都暴露在无数贪婪算计的目光之下。 他缓缓关上窗帘，隔绝窒息的窥视。 视线再次沉入灵场。虚无依旧，拾柒黯淡蜷缩的身影如沉睡在时间之外的化石。 洛川的心一点点下沉。 “拾柒......”心底无声呼唤，“那些画面......到底是什么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疑问在冰冷的灵场消散，杳无回音。 他迫切需要答案，需要拾柒的力量与智慧。 时间不会停滞。 平静表象下，无法逃避的漩涡正加速迫近——魔管局陈成诚再度质询或许带着军人的耿直与责任，但异管局李明远那双觊觎夜溪秘密的冰冷眼睛，才是悬在头顶最锋利的剑。 明日返校，意味着必须直面这一切。 而最大的倚仗，依旧沉眠于灵场深处，归期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