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三尾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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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的鸣笛，像极了传说中三尾蛟的魔爪，骤然扼紧了洛川的咽喉。 每一次吸气，肺叶都刮擦着灼痛，每一次呼气，都带着窒息的颤栗。 走廊尽头，两个男生语无伦次的描述，像浸透了冰碴的凿子，狠狠楔进他眩晕翻腾的脑海： “轰飞了......” “骨头......白森森的，戳出来了......” “满地......全是红的......” “呜哇呜哇......那车灯闪得人眼瞎......” 史莫！ 洛川的身体瞬间僵直，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 指甲抠进掌心，痛觉才勉强压住胸腔里的火。 灭世幻象撕扯过的神经还在尖叫嗡鸣，此刻又被烙上挚友濒死的残酷信号。 来不及分辨恐慌的虚实，一道身影裹挟着疾风和浓烈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猛地撞进他的视野。 “让开！快让开！！” 王校医像个被点燃的陀螺，一手死死箍着那只塞得快要爆开的银灰色急救箱。 另一只手胡乱抹去糊住眼睛的咸涩汗水。 他白大褂的第二颗纽扣绷得死死的，在剧烈起伏的胸口上一下下跳动，仿佛随时会崩飞。 鼻梁上的眼镜滑到了危险的边缘，也顾不上扶一把。 那张常年带着温和倦意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山洪决堤般的惊惶和从未有过的狼狈仓皇。 他那跑得变调的目光，狠狠撞上廊道中央如石雕般伫立的洛川。 看清这张脸—— 过分苍白，毫无血色，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惊怒如同炼狱烈焰与寒冰交织燃烧，身体却绷得像一张拉满到极限的硬弓。 王校医猛地刹住脚步。 橡胶鞋底摩擦光滑的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锐响。 “洛、洛川同学！” 他胸膛剧烈起伏，像破旧的风箱，声音因喘息和刚才训练场的景象而发颤。 镜片后那双小眼睛瞬间瞪得滚圆，瞳孔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你......你怎么在这儿脸色怎么......” 目光死死锁住洛川身后那扇紧闭的医务室门，那份刚被史莫点燃的恐惧瞬间转移了焦点。 “夜溪同学呢她怎么样了！醒了还是......” 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钩刺般的尖锐，“......又出事了！”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刮过洛川早已紧绷欲裂的心弦。 洛川强迫自己松开一丝紧攥的拳头。 指尖离开掌心那几道被掐出的、渗着黏腻冷汗的深紫月牙。 他死死盯住王校医脸上无法掩饰的惊魂未定，结合刚才那两个男生口中的描述，强行压缩几乎要灼穿理智的焦躁。 “夜溪醒了，” “她自己醒的。问......问今天是周几。” 说完，他的目光死死钉在王校医那张汗涔涔的脸上，不容闪躲，“王医生！训练场是不是出事了！史莫呢！是不是史莫！” 洛川的话音未落，“史莫”二字出口的瞬间，王校医脸上那点因夜溪苏醒而勉强挤出的松弛，如同薄冰遭遇重锤，“咔嚓”一声彻底碎裂。 汗珠以更猛烈的势头从他额角、太阳穴、甚至脖颈上疯狂渗出，脸色由惊惶转为死灰般的惨白。 焦虑以及对可怕后果的恐惧，让他的嘴唇无法控制地哆嗦起来：“没......没什么大事......就、就一点小意外......擦碰......” “绝不能刺激洛川”——姜老师铁青的脸在脑海一闪而逝。 “别他妈骗我！” 洛川的声音震得走廊似乎都嗡嗡作响，“说！！” 王校医被洛川突然这么一吼，吓得浑身一抖，声音猛地拔高，却又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硬生生憋成了急促尖锐、带着哭腔的气音： “三号......三号训练场！异能交流课！碰......碰上隔壁（2）班那个江佳苑了！那丫头......她......她根本就没把人当人看啊！” 他咬牙切齿，手指神经质地指向走廊尽头。 那里，救护车凄厉的呜咽还在盘旋回荡。 “a级升格者的冰焰......史莫......史莫他才刚b级啊！火焰还是温的，没来得及烧透！连‘燃’的边都没摸到！” 王校医右手并拢，做了一个极其轻描淡写却又无比残忍的手势，仿佛只是漫不经心地将一片枯叶按进了平静的水面。 “就那么一下！冰焰贴上去......皮肉......皮肉是先焦黑......然后......然后就脆了！像烤糊的纸！连......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啊！” 他双眼布满血丝，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再抬眼......人......人已经挂在......挂在防护网上了......像条被......被巨力拍散的火绳！飞......飞出去十几米远！！” 想象中那沉重得令人心碎的撞击闷响，骨骼寸寸断裂的“咔嚓”脆响，仿佛就在洛川的耳边炸开。 王校医痛苦地闭紧了眼睛，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声音带上了一种濒临崩溃的哭腔： “右臂......整个碎了......骨头渣子都......肩胛骨......塌了半边......肋骨......断了三根......有一根......插......插进肺里了！肺泡戳破了......血氧......血氧掉到七十以下......内脏......内脏大出血！抬......抬走的时候......那心跳......” 他双手猛地揪住自己白大褂的领口，指节发白，像溺水的人要挣脱无形的窒息绳索。 “校医室所有的止血带、稳定仪......能搬动的急救设备全......全推过去了！在最近医院的救护车来之前......我......我只能......只能拼命给他续着......续着胸口里那点气......那点气......” 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只剩下拉风箱般粗重急促的喘息声，在空旷冰冷的走廊里回荡。 洛川的世界，在王校医那些带着血腥味的字眼里，轰然失声。 心脏，像是被一只布满倒刺的钢铁巨手狠狠攥紧，然后无情地砸进了万载玄冰的深处。 寒意从骨髓渗出来，牙齿开始打架，他却不知道是冷还是怕。 那个不久前才被十个残影烙印下无尽恐惧的角落。 眼前，不受控制地晃过史莫那张总是带着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笑容的脸，耳边回荡着他拍着胸脯的声音： “他敢伸爪子碰你老子第一个冲上去，给他燎成焦炭猪蹄！” 江佳苑！ 又是她！ 那个仗着显赫家世和所谓天赋，在校园里趾高气扬，对着夜溪和自己口吐“废物”的江城首富独女！ 又想起自己帮夜溪时史莫就在自己后面。 冲我来的然后找史莫发泄！ 是......因为......我...... 洛川只觉得有人把引线点着了，火星一路烧进血管，在心脏里炸成白炽。 “操——！” 这个裹挟着所有惊惧、愤怒、杀意的字眼，如同困兽最后的咆哮，从齿缝间迸裂而出。 就在脱口而出的瞬间—— 咚！！！ 一声沉重得如同擂动巨鼓、又闷得令人心头发慌的心跳，在他胸腔内毫无预兆地炸响。 眼前景物猛地一晃，扭曲变形。 周遭的空气，像被投入了烧红烙铁的寒潭深水，发出一种无声的剧烈爆鸣和扭曲。 洛川脚下，几片光洁的瓷砖，毫无征兆地“咔嚓”一声脆响，瞬间绽开蛛网般细密却无比扎眼的裂纹。 “喂！小子！冷静点！” 是拾柒。 几乎是在洛川情绪出现波动的的瞬间，他就察觉到了灵场的异常。 第一时间就开始压制。 洛川的太阳穴随之狠狠一跳，剧痛钻心。 源自灵魂契约最深处，一股巨大的斥力，如同被强行激怒的洪荒巨兽，以决堤洪水之势，狠狠地轰了回去。 那感觉，如同被无形的攻城重锤正面砸中胸膛。 洛川眼前骤然一黑，五脏六腑瞬间移位。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完全失控，踉跄着向后急退。 “砰”的一声巨响，后背狠狠撞在冰凉的墙壁上。 “我靠！小子！你两年前怼你爸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大情绪啊！冷静点啊！” “噗——” 喉头猛地一甜，一股腥热直冲而上。 洛川死死咬紧牙关，舌尖尝到了浓烈的铁锈味，硬生生将那口滚烫咽了回去。 那口逆血像含住了一块烧红又急速冷却的生铁，咽下去时，喉咙里仿佛被无数锯齿形的冰棱反复刮擦，带起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眼前黑雾弥漫，金星乱舞，冷汗瞬间湿透了鬓角和后背的衣衫。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肋骨都在嗡嗡哀鸣。 体内那被强行引动又更狂暴镇压下去的力量，如同被强行堵塞的火山熔岩，在四肢百骸、每一条经络中狂暴地冲撞、撕扯，带来筋骨欲裂的剧痛和几乎令人昏厥的极致折磨。 王校医被这突如其来的骤变吓得心脏几乎停跳。 少年脸色惨白如白纸，后背撞墙的闷响令人心惊。 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极其混乱，一股混杂着刺骨冰寒与某种隐晦“杂质”的恐怖压迫感一闪而逝。 虽然快速消退，但那瞬间的窒息感，足以让经验丰富的医者头皮炸裂，浑身汗毛倒竖。 “洛川！稳住！！” 他失声惊叫，声音都变了调，史莫的惨状瞬间被抛到脑后，几乎想扑上去按住他，“你......你到底怎么回事！” 颤抖的手带着医者的本能，下意识就去抓洛川的手腕探脉，“情绪！控制情绪！药......我这里有应急的镇定剂......” 他手忙脚乱，指甲几乎抠进急救箱的金属搭扣里。 “呼......呼......没事！” 洛川猛地抬起头，额发被冷汗黏在皮肤上，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 他近乎粗暴地甩开王校医探过来的手，用肩膀死死抵着冰冷坚硬的墙壁，腰腹核心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强行将自己从瘫软的边缘拽回，撑直了身体。 唇边一丝溢出的血迹被他不动声色地、狠狠地抿去。 眼神可怕的如同淬毒的匕首，但那股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暴戾和冲动被死死压了下去，沉入眼底深渊，只留下一种近乎磐石的、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清醒。 “一点......气岔了。” 他微微喘息，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力道，“死不了。我要去看史莫！” 灵场内，拾柒那团冰蓝色的灵魂火焰，正剧烈地跳动。 冰蓝的光辉如同悬在识海上方的审判冰刃，散发着冻结灵魂的寒意，死死“盯”着洛川意识中每一个细微的波动。 “你......你这状态不行！学校有规定，你班主任姜老师特意交代过......”王校医试图阻拦。 “我——要——去！” 洛川的声音像从冻土层深处生生撬出的花岗岩，每一个字都带着未干的血腥气，重重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我是在告知！不是在寻求你的允许！你听见没有！” 那份气势，混合着压迫感，让王校医一时语塞，只能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刚从地狱边缘挣扎回来的少年。 洛川不再看他。 强忍着身体深处传来的虚脱感，他扶着墙壁，借力猛地一撑，稳住依旧有些摇晃的身体，朝着走廊尽头冲去。 头顶，惨白的日光灯管神经质地闪了两下，像垂死挣扎的微弱雷电。 洛川奔跑的身影被切割、拉长、扭曲，一段模糊的影子留在原地，另外几段破碎的影子紧紧追随着他向前狂奔，在幽深的廊壁上投下鬼魅般的图案。 “洛川你再板着脸，沧澜江那三尾蛟都要被你冻醒。” 这是江城古老的传说。 沧澜江最深最暗的水渊下，蛰伏着一头凶戾的三尾恶蛟。 一尾搅动湍急暗流，困住过往的舟船。 一尾将垂死挣扎的鱼儿无情地抛上染血石岸。 而最后一尾，则潜藏在永恒的深寒之中，耐心地等待着...... 等待着祭品自己坠入那无底的黑暗深渊。 此刻，洛川的身影在幽深冰冷的廊道中拉长。 教学楼大门外透进来的天光，越来越清晰，像一道冰冷无情的巨大刀口，横亘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