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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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烫的柏油路吸着他的鞋底,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医院消毒水的刺鼻、史母淬毒的咒骂、围观者手机冰冷的快门声......这些早已渗进骨头缝里,此刻在脑中嗡嗡作响,刮擦着神经。 洛川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这栋旧楼的。 左脸肿得发麻,嘴角干涸的血痂被汗水浸得又痒又痛。 身体深处,那股被强行压制的力量余波,如同囚禁的岩浆猛兽,随着心跳猛烈撞击着牢笼。每一次撞击都带来筋骨欲裂的钝痛和虚脱。 钥匙在锁孔边缘抖抖索索地刮蹭,发出刺耳的刮擦声。试了几次,“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午后光线透过纱窗,在狭小的客厅投下温暖光斑。灰尘在光柱里缓缓浮动。 空气里残留着洗涤剂和家的熟悉味道。这微弱的气息,猝不及防地刺穿了洛川强撑的冰壳。一股混杂着后怕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 “哥!” 清脆的呼唤带着雀跃,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 洛汐小小的身影从卧室门口轻盈地跑出来。洗得发白的小熊睡裙下,一双旧鞋啪嗒作响。 乌黑色的长发在阳光里跳跃。苍白的小脸泛着兴奋的红晕,清澈的黑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纯粹的欢喜。 她怀里紧紧抱着那只线头开绽的小熊玩偶,一缕棉絮从缝隙里悄悄探头。 她张开小小的手臂,扑向哥哥的怀抱。 小手即将碰到洛川衣角的瞬间—— 洛川的身体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到,猛地向后一缩。 动作剧烈,带倒了门后鞋架上的空瓶,“哐当”一声滚落。 他死死贴紧冰冷的金属门,脊背弓起,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 脸上是洛汐从未见过的惊恐和痛苦,近乎狰狞。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瞳孔缩成了针尖,翻涌着洛汐完全无法理解的混乱风暴——恐惧、抗拒、一种近乎绝望的自我厌弃......还有某种翻腾着的黑暗。 这种眼神...... 洛汐小小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她维持着前倾拥抱的姿势,像被无形的冰霜冻在原地。 清澈的黑眼瞳深处,恐惧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漾开冰冷的涟漪。 三年前那个撕裂世界的秋天......独自抵挡魔潮的母亲......躺在狼藉和血色里、用同样翻涌着绝望、痛苦和深不见底黑暗的眼睛看着她的哥哥......然后......送走了她...... 冰冷的恐惧瞬间绞紧了洛汐的心脏,让她无法呼吸。 脸上的雀跃和欢喜瞬间褪尽,只剩下一片被巨大惊吓刺穿的空白和冰冷。 “哥.....”小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得只剩气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难以置信的脆弱。 为什么 为什么又是这样的眼神 她又做错什么了吗 冰冷的恐慌瞬间将她淹没。 就在洛川惊惶退缩的同时,他体内那团东西疯狂撞击着他的意识。 轰——!!!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针从骨髓里刺出。 洛川的身体剧烈痉挛,喉咙里挤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闷哼。 他死死咬住下唇,齿间瞬间尝到了更浓的铁锈味。 黑雾渗出。 冰冷的,粘稠的,毫无征兆地从他全身毛孔里涌出来。像墨滴入清水,一秒就染透。 那黑雾并非气体,更像是流动的、吞噬光线的深渊,带着冰冷的气息,迅速弥漫开来。 光线触及黑雾边缘,是被完全吞噬,还是像活物一样有边缘张力没人知道。 只不过是玄关处的阳光被利刃切割,在洛川周伟形成一片迅速扩张的、绝对黑暗的领域。 空气发出无声的嘶鸣,温度骤降。 “呃啊——!” 洛川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如同被抽去筋骨,顺着门板软软滑坐下去,后背重重撞在门上。 他蜷缩在冰冷的地面,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指甲深陷发根。 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痉挛都让那恐怖的黑雾更加汹涌。 他能清晰“感觉”到它正在失控。 皮肤下的血管如同被墨汁灌满,传来灼烧般的胀痛和刺骨的冰寒。 洛汐被眼前骇人的景象彻底钉在原地。 哥哥被蠕动的黑雾包裹着。 哥哥痛苦的身影,与三年前魔域里的身影,在她惊恐的视野里疯狂重叠。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小小的身体筛糠般抖得更厉害了,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滚落。 怀里那只被她死死搂住的小熊玩偶,终于承受不住主人剧烈的颤抖和脱力,无声地滑落。 “啪嗒。” 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响。 小熊玩偶脸朝下趴着,落在冰冷的地板上,距离那不断蔓延的黑暗边缘,仅有一步之遥。 一缕原本洁白的棉絮从开线处垂落, 触到黑雾边缘的瞬间,无声地染上了一抹死灰。 洛川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猛地用手肘和膝盖撑起虚脱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不管不顾地朝着自己卧室的方向,手脚并用地爬去。 身体爬过的地方,冰冷的地板上留下蜿蜒的汗迹和......丝丝缕缕蠕动、粘稠的黑色痕迹。 被黑痕接触的木质地板瞬间失去色泽,变得如同焦炭。 他几乎是撞开了自己卧室虚掩的房门,整个人狼狈不堪地滚了进去,“哥哥没事......就是有点累,你乖乖的......别进来......” “砰!!!” 沉重的房门被他用肩膀狠狠撞上。 洛汐倒抽一口冷气,冰冷的金属门把在她模糊的视线里闪着寒光。 下一秒—— “咔哒!”门锁落下的声音,干脆、决绝。 彻底隔绝了门内翻涌的黑暗,与门外凝固的光明。 门外,死寂一片。 温暖的阳光透过纱窗,在地板上投下静谧的光斑。 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在光柱里缓慢地浮沉。像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那只孤零零躺在冰冷地板上的小熊玩偶,半边身子浸在阳光里,半边身子被洛川爬行时留下的黑痕染脏,那缕灰棉絮无力地搭在地上,无声地对着那扇紧闭的、隔绝了所有光线和声音的房门。 洛汐呆呆地站在原地。 小小的身体依旧僵硬着,像一尊被瞬间抽空了灵魂的冰雕。 脸上,被巨大惊吓和冰冷回忆冻结的表情,正在寸寸碎裂。 那双黑眼睛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恐惧和黑暗。 哥哥......被关在那扇门后面了。 门后面......好熟悉......好陌生...... 哥哥......怎么了......好痛苦...... 无声的泪汹涌地冲刷着她苍白冰凉的小脸。 她缓缓地低下头,空洞的目光落在脚边那只熟悉又陌生的小熊玩偶上。 然后,她慢慢地、慢慢地蹲下身,伸出冰冷颤抖的小手,将那只沾了灰尘和诡异黑痕的小熊,重新死死地、用力地搂进怀里。 小小的手指下意识地、徒劳地想把那缕灰扑扑的棉絮塞回玩偶的裂口里,却怎么也塞不回去。 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将脸深深埋进小熊开线的耳朵里——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母亲留下的、早已模糊的淡淡花香。 肩膀无声地、剧烈地耸动起来。 空旷安静的客厅里,只剩下一种破碎的呜咽。 那呜咽里,浸透了被至亲之人以同样方式再次推开的恐惧和不解。 而小熊被泪水浸透的耳朵下,一缕灰棉忽然轻轻动了动,像心脏最后一次不肯熄灭的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