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做笔交易吧，你不会拒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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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下坠。没有尽头。 意识像被撕碎的纸片，在虚无中飘散，又被无形的力量碾磨。痛楚是遥远的回响，恐惧是黏稠的背景色。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一瞬，或许永恒。 一缕风，轻柔地拂过他的脸颊。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洁净气息，还有......淡淡的花香。 下坠感骤然消失。 洛川猛地睁开了眼睛。 视野不再是一片淤血般的暗红，也没有了硫磺与焦糊的恶臭。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深邃、仿佛天鹅绒般的深蓝色天幕，其上缀满了无数璀璨的星辰。它们安静地闪烁着，光芒清晰而冰冷，如同最完美的钻石被随意洒落在无垠的夜空。 空气清冽，吸入肺腑，带着一种沁人心脾的微甜花香，洗刷着记忆中所有的血腥与污浊。 他躺在一片柔软之上。 洛川撑着手臂，有些恍惚地坐起身。身下不是冰冷破碎的混凝土，也不是污秽的泥沼，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花海。 所有的花都是同一种类，修长的茎秆顶端盛开着五角星状的花朵，花瓣柔软地向后反卷，露出中心精致的花蕊。但它们颜色各异——纯净的雪白、深邃的紫蓝、朦胧的粉、甚至还有罕见的淡绿与鸦黑——在星光下静静摇曳，形成一片波澜壮阔的、无声的色彩海洋。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身下，触感奇异——看似是土壤，踩上去却传来极其轻微、空灵的回响，仿佛走在凝成固体的水面上，又像是踩着一面巨大无比的、略微软韧的镜面。 每一下细微的动作，脚下都会漾开一圈极淡的微光，并伴随着如同水滴落入清泉般的“叮咚”声，清脆悦耳，但他的鞋子和衣物却没有丝毫潮湿的迹象。 整个世界静谧、辽阔、美丽得不真实。星光柔和地照亮一切，没有太阳或月亮，光源似乎来自星空本身和这片奇异的大地。 洛川缓缓站起身，环顾四周。无边的花海一直蔓延到视野的尽头，与璀璨的星空相接。微风拂过，花浪层层叠叠地涌动，带来更浓郁的花香。 剧烈的战斗、撕裂的痛楚、妹妹绝望的哭喊......那些画面变得模糊而遥远，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这里是......”他喃喃自语，声音在无比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有些突兀，“天堂吗我已经......死了” 这个念头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除了死亡，他无法解释如何从那片血腥地狱来到这个仙境。 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移，然后，猛地定格。 在花海的中心，大约百米开外，有两个突兀的、绝不属于这里的物体——它们像两张被强行撕下的遗照，突兀地贴在这片生机勃勃的色彩油画中央——两块并排竖立的石碑。 它们样式古朴，表面光滑，没有任何雕饰，在星光下泛着冷硬的灰白色泽，与周围生机勃勃、色彩斑斓的花海形成尖锐的对比。 一种莫名的牵引力促使洛川向前走去。 脚下的“地面”随着他的步伐发出空灵的回响，涟漪般的微光自他脚下扩散开去。他走得很慢，目光始终落在那两块石碑上。 走到近前，他俯下身，仔细看着周围那些随风轻轻摆动的花朵。它们形态优雅，香气独特。 “这是什么花好像从来没见过”他伸出手指，极轻地触碰了一下那丝绒般的紫色花瓣。 “这是桔梗花。” 一道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 那声音温和清润，低沉如雪落松枝，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直接响在心灵深处，在这静谧的空间里荡开细微的回音。 就在话音响起的刹那，连风也停了一拍，摇曳的桔梗花集体凝固定格，像被按下了整个世界的静音键。 洛川吓了一跳，猛地直起身就想转身，却发现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禁锢住了，连扭动脖颈都做不到，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心脏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急促跳动。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轻缓而从容，踩在镜面般的地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一道白色的身影，不疾不徐地从他身侧走过，径直走向那两块墓碑。 来人身材颀长，穿着一种样式简单却极具韵致的白色长袍，衣料在星光下流动着柔和的光泽。 他气质超然，仅仅是背影就透露出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优雅与......难以言喻的孤寂。 他走到墓碑前，静静地站立了一会儿，仿佛在凝视着什么。他忽然俯身，指尖掠过一株黑色桔梗的花瓣。 那浓郁到极致的墨色在他触碰的瞬间褪去，沿着他苍白的指缝滴落、凝聚成一粒浑圆的黑珍珠，坠入镜面大地，发出一声清晰的“叮咚”——随即被无声吞没，再无痕迹。 仿佛生命与色彩在他指间不过是翻面的硬币。 洛川发现自己能动了。那股禁锢之力消失得无声无息。他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向前几步，走到那人身旁不远处，目光落在冰冷的石碑上。上面没有任何名字，没有任何铭文，只有一片空白。 “这是......”洛川忍不住开口，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干涩。 “我的爱人，以及我的妹妹。”白衣人的声音传来，依旧平和清润，听不出太多情绪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件久远的事实。 洛川沉默了一下，一种莫名的沉重感压上心头。 “对不起。”他低声道。尽管不知对方是谁，也不知其过往，但立于墓前的那份孤寂感是真实的。 “没关系。”白衣人淡淡回应。 这时，他转过了身，面向洛川。 他的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或者说，星光在他面部轮廓周围奇异地扭曲了，让洛川无论如何集中目力，都只能隐约瞥见流畅优美的下颌线条，和一双......仿佛盛着整片星空的眼眸的微光，无法看清他的具体样貌，只能模糊感知到那光晕之下似乎极为完美的线条，以及一种......非人的宁静与神性。 “你需要力量，对吧”白衣人开口，直接得让洛川猝不及防。 洛川瞳孔微缩，警惕瞬间压过了之前的恍惚：“你什么意思！” 白衣人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抬起了右手。 霎时间，刚才魔域中的景象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破了那层模糊的隔阂，无比清晰、无比残酷地再次涌入洛川的脑海——六眼的怪物、王强被扭曲的尸体、瘦猴和周正惨烈的死状、拾柒疲惫不堪的咆哮、自己肋骨的剧痛、还有洛汐最后那声撕裂心肺的哭喊...... “呃！”洛川闷哼一声，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呼吸变得急促，额角渗出冷汗。那些濒死的恐惧和无力感再次攫住了他。 “这是......”他喘息着，看向白衣人，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你正在经历的。你没死，还好好的。”白衣人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至少，现在还好。” 他微微偏头，目光似乎落在洛川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手上，“但你需要的力量，并非恩赐。它是债务，终要连本带息。” “你妹妹，还在魔域，还活着。你确定......那个魔物下一次攻击时，她还能活着” “你究竟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洛川的声音带上了压抑不住的焦躁和戒备。 这个诡异的地方，这个看不清面目的人，还有他能随意唤起自己记忆的手段，都透着极大的危险和未知。 “谁不紧要，名字不过代号。”白衣人微微偏头，目光似乎落在洛川身上，又似乎穿透他，看向了更遥远的时空，“我只知道，你，需要力量。迫切地需要。而你现有的，远远不够。” 他顿了顿，像是做出了某个决定，再次抬起手。 洛川立刻想做出防御姿态，却发现身体再次不受控制。一股温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托住了他，让他缓缓离地，悬停在离地半尺的空中，然后自然而然地变成了盘膝而坐的姿势。 白衣人也随之浮起，以同样的姿势坐在他对面，两人之间相隔不过数米。 下方是无尽摇曳的桔梗花海，头顶是璀璨的寂静星空。 洛川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声成了这片世界唯一的鼓点——咚，咚，咚——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交易倒计时。 “我不会干扰你的想法，你的意志，你的选择。”白衣人的声音在这梦幻般的场景中显得愈发空灵神圣，“做笔交易吧。” 他微微前倾，尽管看不清面容，洛川却清晰地感觉到一道目光锁定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仿佛能洞穿灵魂最深处的一切渴望与软弱。 “——你不会拒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