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雏鹰试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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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里像被捅了的马蜂窝，炸开了锅。 五班的宿舍里，这片混乱海啸的中心，矗立着一座移动的“火山”是班长张维。 他像一尊铁塔般在狭窄的过道里来回巡视，脚步沉重而急促，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心跳的鼓点上。 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每一个手忙脚乱的身影，“快快快！磨蹭什么呢！”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毫无预兆地响起，震得上下铺的铁架子都嗡嗡作响，盖过了所有杂音。 “时间就是命令！集合哨就是冲锋号！你们以为是逛庙会呢！” 他的视线猛地钉在靠窗的上铺：“李宁！说你呢！还在床上撅着你下蛋呢！” 被点名的李宁正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半跪在床边，一条腿蹬着裤子，另一条腿卡在被子里，整个人重心不稳，姿势确实滑稽得像只难产的母鸡。 突如其来的雷霆之吼吓得他浑身一激灵，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差点从床上栽下来，手忙脚乱地扒拉着栏杆，脸上瞬间涨得通红。 张维的目光没有丝毫停留，旋风般转向门口：“王强！你头顶上那玩意儿哪儿去了！那是你的脑袋还是食堂的馒头！给我滚回去找！立刻！马上！” 正准备冲出门的王强猛地刹住脚步，下意识地一摸头顶，空的！ 他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猫，狼狈不堪地扭头就往回冲，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疯狂地用眼睛在地上、床底、甚至别人的铺位上扫射，汗水瞬间浸湿了后背。 张维的吼声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在每一个新兵绷紧的神经上。 他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宿舍的墙壁间反复撞击、回荡，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腰带！你的腰带系反了！猪脑子吗！” “还踏马穿着拖鞋呢！想摔个狗啃泥给全连表演是吧！” “动作！动作要连贯！别跟老牛拉破车似的！” 在他的“无差别音波攻击”和精准的“错误点射”下，原本就紧张的新兵们更是忙中出错，扣子扣错眼儿的，袜子穿反的，但神奇的是，在这种高压和近乎羞辱的催促下，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本能爆发了。 混乱中滋生出一股不顾一切的狠劲，每个人都咬着牙，用尽全身的解数，拼命加快手上的动作。 此刻的林白，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复刻，双手翻飞间，腰带扣紧，帽子端正。 眼观六路，余光瞥见同班的孙二满正撅着屁股在床底下焦急地摸索，嘴里还念念有词：“俺滴亲娘咧……鞋呢昨儿个明明踢这旮旯了！” “这儿呢！”林白一个箭步过去，精准地从对面床铺的阴影里捞出一只踢飞的作训鞋，顺手扔给孙二满。 看到张天天正满头大汗地试图把自己那条卡在床铺铁架缝隙里的裤子往外拽，脸都憋红了。 林白二话不说，俯身、探手、发力，动作一气呵成，“嗤啦”一声，裤子被干净利落地抽了出来，塞进张天天怀里。 “小白！你太厉害了！”孙二满手忙脚乱蹬上鞋，看向林白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小星星，“你咋弄的自己整得跟旋风似的，还能腾出手来帮俺们” 林白没空细说，转身又看到张广智正跟作训服那不服帖的领子较劲，帽子也不知何时挂在了床柱上。 他闪电般出手，手指灵巧地一勾一捋，领子瞬间服帖，帽子也被稳稳摘下扣在张广智头上。 “谢谢小白！”邱磊先谢为敬，“求你了帮我拿一下袜子，我裤子卡住了！” 林白也不嫌弃那坨快要打铁的臭袜子直接扔给他，还顺脚把鞋也往跟前踢了踢。 邱磊吸了吸鼻子，有点小感动，他的袜子他妈都嫌臭：“小白，我粉你一辈子～～” “少废话！动作快！集合哨吹第二遍了！”林白急促地低喝一声，语气不容置疑。 “好兄弟！” “谢了小白！” “够意思！” 张天天、张广智、孙二满，邱磊四人几乎同时拍了一下林白的肩膀。 紧接着，四人像刚出闸的野兽，“嗖”地就冲出了宿舍门。 “嘿！太狗了吧！你们等等我！”林白看着瞬间空荡的门口，又好气又好笑地骂了一句，脚下却也丝毫不敢怠慢，如一阵风般追了出去。 走廊里回荡着他们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五个身影迅速汇合，肩并着肩，朝着晨曦微露的操场奋力奔跑。 宿舍门口，倚着门框的张维，将这一幕清晰地收入眼底。 他刚毅的脸上线条柔和下来，唇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却极其真实的弧度。 这帮毛头小子，终于有点雏鹰试翼、初具军人风骨的影子了。 尤其是林白。 张维看得分明：这小子根本就是第一个利索收拾停当的，换作昨晚，早就一骑绝尘冲没影儿了。 可他今天硬是按捺住了那份争先的冲动，不仅没抢跑，反而在第一时间，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兵，目光锐利地搜寻着身边战友的困境，果断出手相助。 这不仅仅说明他听进去了昨晚关于“集体意识”的那番话，更体现了一种刻进骨子里的自觉执行力和责任感。 有能力，有意识，有担当。 看着那个在队伍中奔跑、身姿挺拔的少年背影，张维胸腔里涌起一股沉甸甸的欣慰，如同老农看到精心培育的秧苗终于挺直了腰杆。 他重重地点了下头，眼神深邃：“好小子……天生就是块当兵的料！” ………………… 连长郭玉杰和指导员方圆依旧伫立在昨晚那两米来高的水泥指挥台上，晨风带着露水的微凉拂过他们的面颊。 两人目光如炬，扫视着下方逐渐汇聚成阵型的绿色方阵。 与昨日那混乱无序、拖沓散漫的景象截然不同，今早集合的新兵们，动作虽还带着新手的僵硬，但队列初具雏形，口令声此起彼伏，终于有了点部队该有的样子。 郭玉杰紧绷了一夜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些，方圆镜片后的眼神也透出几分赞许。 “向右看——齐！” 郭玉杰的口令像一把无形的标尺，猛地劈开空气。 新兵们下意识地扭动身体，互相张望，慌乱地调整着彼此的间距。 脑袋歪斜的、肩膀高低的比比皆是，不少人根本不懂如何用眼角余光去对齐右侧排面，只是茫然地跟着旁边的人晃动身体。 “向前——看！” 目光总算勉强汇聚到前方，但眼神却是散的，带着宿夜的困倦和对未知的茫然。 队伍总算勉强拉成了一条线，尽管这条线蜿蜒起伏，充满了不和谐的棱角。 “稍息！” “立正！” 伴随着口令，动作更是五花八门。 有人趁着没人注意，飞快地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的细汗； 有人肩膀习惯性地塌着，脚后跟无意识地在地上碾着并不存在的小石子； 有人眼神飘忽，手指在裤缝线上无意识地抠着新军装的布料； 有人角落里甚至传来一声极力压抑的、小小的哈欠声。 这些小动作，如同平静水面下不安分的暗流，清晰地暴露着他们的底色。 军装是崭新的，穿在身上笔挺，但内里包裹的灵魂，大多还停留在昨天、停留在入伍前的街头巷尾、校园网吧。 郭玉杰背对着肃穆的升旗台，高大的身影在阳光下投出一道笔直的暗影。 他鹰隼般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支尚显稚嫩、充满瑕疵的队伍，每一个细微的不规范都未能逃过他的眼睛。 他没有立刻训斥那些小动作，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已经悄然弥漫开来。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再开口时，声音如同出鞘的军刀，带着金石般的铿锵和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所有细微的杂音，清晰地砸进每一个新兵的耳膜： “今天！是新兵连正式开训的第一天！更是你们，脱下便装、穿上军装，正式告别过去，开始从普通青年，向一名合格军人蜕变的第一天！” 他的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每一张年轻却迷茫的脸。 “这身军装，穿着容易！穿着它照相也容易！但它不是戏服，更不是负担！”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它代表的是沉甸甸的责任！是祖国和人民交给你们的信任与期望！” “从你们踏入营区大门，穿上它的那一刻起！” 郭玉杰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掷地有声，“你们就是保卫祖国，保卫人民的战士！”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庄严的宣告意味，“它刻在骨子里！融在血液里！它要求你们时时刻刻记住！身为龙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员！必须刻严于律己！” “你们的一言一行！”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刚才还在做小动作的新兵，被扫视的人瞬间绷紧身体，仿佛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 “都不仅仅是你们个人的事！你们代表的，是军队的荣誉！是身后千千万万人民的信赖！” 这番话语，如同重锤，一下又一下，狠狠敲击在新兵们尚未完全适应的神经上。 不少新兵下意识地收回了抠裤缝的手指，塌下去的肩膀不由自主地向上挺起，努力想把自己站得更直一些。 胸膛在不知不觉中挺了起来，虽然动作还有些生硬，甚至带着点模仿的笨拙，但那股试图向上拔升的姿态却清晰可见。 郭玉杰将他们脸上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 革命性的转变不可能在一夕之间完成，但这第一步的触动，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