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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在近乎凝固的空气中微微摇曳,那道虚弱的影鸦残念在投下最后的信标后,便如一捧被风吹散的黑灰,彻底化作光屑,消散无踪。 祭坛重归死寂。 韩九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张飘落在烛火旁的、微微泛黄的订单副本上。 空白的收件人,空白的地址,只有那句用最小号字体打印的备注,像一句横亘在生死两界的耳语: “送到天亮,算我的。” 落款处那个由淡灰色油墨构成的工号,0473,仿佛一个刚刚熄灭的烙印,余温未散。 他没有去碰那张订单。 他只是缓缓站起身,走到祭坛的另一侧,取来一整罐新炼的灯油,开始一丝不苟地擦拭那盏熄灭了火种的长明灯。 灯盏由青铜铸成,冰冷而沉重。 他擦得很慢,很仔细,仿佛这不是一盏灯,而是一具需要被重新唤醒的躯体。 “你说轮到我们说话……”他一边擦拭,一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喃喃自语,“那我先说一句:灯,不能灭。” 当他用干燥的绒布擦过灯芯的瞬间,一粒微不可见的火星从他粗糙的指尖跃出,轻巧地跳上了枯黑的灯芯。 嗤—— 一簇温暖而明亮的火焰,凭空燃起,将他坚毅的脸庞映照得棱角分明。 封印的时代结束了,守护的时代开始了。 而守护的第一步,是让归来者,能看见回家的路。 同一时间的清晨,司空玥的公寓里。 小米粥的香气一如既往,准时地从厨房弥漫开来。 她平静地走进去,灶台上的炖锅还带着温热,碗边压着一张撕下来的便签纸,字迹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凉了伤胃。”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昨夜在客厅里铺了一地、写满复杂推演公式和规则漏洞分析的草稿纸,一张张收拢起来。 她没有将它们归档,而是走到水槽边,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熟练地折成了一只小小的纸船。 她打开水龙头,清澈的水流冲刷着白色的陶瓷盆。 她松开手,那只承载着无数理性与逻辑的纸船,在水流的带动下打着旋,被冲向了幽深的下水口。 就在纸船消失的一瞬间,她忽然对着空无一人的厨房,用极轻的声音问了一句:“你还在看” 话音刚落,灶上那锅小米粥的表面,毫无征兆地荡开一圈极其细微的涟漪,仿佛真的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俯下身,对着滚烫的粥面,轻轻吹了一口气。 司空玥紧绷了一夜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她关掉水龙头,转身取碗。 一只,给自己。 另一只,给对面那张空着的沙发。 客厅里,两碗粥的热气袅袅升起,在清晨的阳光中交织、缠绕,再难分彼此。 城西,断街。 老刀带着一夜未眠的“夜送团”结束了例行巡查。 十二个人,十二辆电瓶车,排成一列,悄无声息地滑行在废弃的街道上。 保温箱里再也不会弹出新的系统提示,仪表盘上的接单软件也早已变成灰色。 但这支队伍没有解散。 他们依然在每个固定的时间点,给保温箱补货:一碗不加葱花的素面,两份刚出锅的煎饺,还有半壶温热的豆浆。 这是他们过去无数个夜晚里,接到的最常见的订单类型。 系统死了,但饥饿没有。 路过一个被砸碎了玻璃的废弃电话亭时,老刀停下了车。 他从怀里掏出那张从韩九那里传过来的、影鸦投下的最后订单。 他仔细地将它抚平,然后翻开那本由司空玥编写、如今人手一册的《幽冥食录人间运行手册》,郑重地将这张空白订单夹进了扉页。 它不再是一张任务单,而是一份契约。 一份由0473号骑手发出,由所有幸存者共同签收的契约。 “0473,”他对着那本书,也对着身后的兄弟们,低声道,“咱们不接单,只送货。” 没有人回答,但身后响起一片细微而统一的摩擦声。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取下胸口的工牌,翻到背面,用随身携带的炭笔,郑重地写上了一行新字:夜送0473。 暴雨在第三天夜里不期而至。 城南立交桥下的“夜送点”,是数十个临时据点中规模最大的一个。 屋顶的铁皮被狂风掀开一角,冰冷的雨水灌进来,浇在用砖头垒起的炉灶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不行了!火要灭了!”负责值守的年轻人阿杰急得满头大汗。 炉膛里的火焰越来越弱,眼看最后一锅给巡夜人准备的姜汤就要凉透。 在这“禁睡”的时代,寒冷和疲惫是比鬼魂更可怕的敌人。 就在他绝望之际,他忽然注意到,在炉膛最深处、被雨水打湿的柴火堆底下,似乎还有一块东西在发出暗红色的微光。 他用火钳小心翼翼地扒开湿柴,发现那是一块造型奇特的炭块,通体烧得赤红,形状竟像一个古朴的“火”字。 他试探性地将几根潮湿的木柴架了上去。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几根湿柴竟在接触到炭块的瞬间就被点燃,火焰“轰”地一下窜起,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旺盛,任凭雨水如何浇淋,都再未衰减分毫。 这一炉火,烧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清晨,雨过天晴。 阿杰在清理炉灰时,在那堆炭渣的最深处,找到了一枚被烧得焦黑的金属片。 他擦去上面的灰烬,一枚模糊的编号,显露出来:0473。 周围的运送员们默默地看着,没有人说话。 但从那天起,全城所有的夜送点,都多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无论天气如何,必须多备一炉火,彻夜不熄。 司空玥在整理公寓时,一个许久未曾打开过的厨房抽屉,忽然自己滑开了寸许。 她心头一动,走过去拉开。 抽屉里,七副款式各不相同的筷子,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起。 有她刚搬来时用的、最普通的那双竹筷,顶端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缝;有她后来为了搭配餐具,特意买的乌木筷;还有一套是朋友送的、她嫌花哨从未用过的银质镶贝筷……全都是她这些年用过的旧物。 她以为其中一些早就被自己不小心当垃圾扔掉了。 原来,都还在这里。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猛地攥紧,正要伸手去触摸那双裂了缝的竹筷,抽屉却“啪”的一声,自动合上了。 紧接着,灶台上的锅盖轻微地弹了一下,一缕蒸汽飘出,在空气中短暂地凝结成三个歪歪扭扭的字: 别收走。 司空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双总是因为过度分析而显得冰冷理性的眼眸,此刻却被迅速涌上的热意所模糊。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 他不是怕被遗忘,而是怕她不再相信他还在这里。 他留下这些笨拙而固执的痕迹,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只是想守住这一点点与她有关的、名为“日常”的羁绊。 夜色渐深,城市重归一种诡异的平静。 老刀靠在桥洞的柱子上,看着远处稀疏的灯火。 夜送团的兄弟们大多已经散去,各自奔赴负责的街区。 整个据点只剩下他和几个轮休的人,以及那口还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汤锅。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正轨,一种没有系统、没有订单、却依然不能安眠的正轨。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尖锐的震动声,打破了桥洞下的宁静。 声音不是来自他的手机,而是来自他电瓶车后座一个上了锁的铁皮箱。 老刀的身体瞬间绷紧。 那个箱子里,放着一部早就应该被销毁的飞机 burner phone,一部专门用来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来自灰色地带的“私人订单”的手机。 自从赤色流星坠落,官方建立秩序后,这部手机就再也没响过。 他走过去,打开锁。 刺耳的震动声中,黑色的屏幕上,一行白字正执着地闪烁着: 未知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