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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府镇,大明九边重镇之一。此刻,这座本该肃杀的军事堡垒,却像一口烧沸了的大锅,咕嘟咕嘟冒着滚烫的怨气。 “狗日的!当官的吃香喝辣,老子们连稀粥都喝不上了!” “三个月!整整三个月没见着一个铜板了!” “家里的婆娘娃儿都要饿死了!当兵当到这份上,不如回家当流民!” “反了!反他娘的!把粮仓抢了!” 校场上,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兵卒们群情激愤,挥舞着破旧的兵器,吼声震天。几个带头闹事的把总、百户,脸红脖子粗地站在人群前头,唾沫横飞地鼓噪着。几个试图弹压的低级军官被推搡在地,头盔都滚出去老远。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劣质烟草味和一股压抑到极点的火药味,仿佛一点火星子就能把整个宣府炸上天。 宣府总兵王朴,此刻正躲在坚固的总兵府里,脸色比锅底还黑。他听着外面震天的吼声,感觉脑瓜子嗡嗡的,像有几百只苍蝇在里面开大会。 “废物!一群废物!”王朴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矮几,上面的茶具哗啦碎了一地,“让你们去安抚!安抚!怎么越安抚越炸锅了!那些丘八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几个幕僚和亲信将领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一个胆子稍大的参将硬着头皮道:“大帅……实在是……欠饷太久,弟兄们……揭不开锅了。前几日还有几个饿晕在哨位上的……” “放屁!”王朴唾沫星子喷了那参将一脸,“朝廷困难!懂不懂困难!本帅不也跟你们一样,天天啃窝头吗!再等等!等朝廷拨了饷银……” “等再等下去,怕不是等来朝廷的平叛大军!”另一个幕僚小声嘀咕。 王朴气得直哆嗦,指着外面:“那你们说!怎么办开仓放粮那点存粮够吃几天到时候粮没了,饷银还没来,不是一样要炸派兵镇压外面几千号红了眼的兵!你告诉我怎么压拿什么压拿你我的脑袋去压吗!” 总兵府里一片死寂,只剩下外面越来越响的喧嚣。王朴颓然坐回太师椅,感觉屁股底下不是椅子,而是一口烧红的铁锅。这宣府总兵的位子,怎么就这么烫屁股呢 与此同时,宣府城外二十里,一支小小的马队正顶着凛冽的寒风疾驰。为首一人,裹着厚厚的灰鼠皮大氅,风帽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正是李若琏。他身后跟着七八个精悍的骑士,个个沉默寡言,马鞍旁挂着鼓鼓囊囊的行囊。 “头儿,前面就是宣府了。”一个骑士策马靠近,低声道,“城里好像……不太对劲。” 李若琏勒住马缰,抬眼望去。宣府城头,往日飘扬的旗帜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城门口也看不到几个像样的守军。更远处,隐隐有嘈杂的声浪传来,虽然听不真切,但那绝不是军营操练的号子。 “嗯。”李若琏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黑铁令牌,上面刻着一个狰狞的狴犴(bi àn)兽头,“殿下手令在此。加快速度,进城!” 一行人打马扬鞭,直奔宣府南门。守门的兵卒懒洋洋地,连盘问都省了,挥挥手就放他们进去。城内景象更是触目惊心:街道上行人稀少,店铺大多关门歇业,偶尔有几个行人也是行色匆匆,面带忧惧。一队队兵卒三五成群地在街上游荡,眼神不善,毫无军纪可言。空气中那股压抑的躁动感,比城外更浓烈十倍。 李若琏眉头紧锁,径直打马来到总兵府。通报之后,很快就被引了进去。 王朴正焦头烂额,听说京城来了个锦衣卫千户,心里更是咯噔一下。锦衣卫这节骨眼上,是福是祸他强打精神,在正厅接见。 “下官宣府总兵王朴,见过李千户。”王朴看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却眼神锐利的年轻人,心里直打鼓。锦衣卫的名头,在边军这里可不太好使。 李若琏也不废话,直接亮出那块狴犴令牌:“王总兵,奉信王殿下钧令,特来宣府公干。” “信王殿下”王朴一愣,随即心里更沉了。那位深居简出的王爷,怎么把手伸到宣府来了还偏偏是这个时候! “正是。”李若琏收起令牌,目光扫过王朴和他身后几个将领惊疑不定的脸,“殿下听闻宣府军饷拖欠,士卒困苦,恐生变故,特命本官携银前来,解燃眉之急。” “银……银子”王朴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珠子瞪得溜圆,“殿下……殿下拨了饷银” “不错。”李若琏侧身,示意身后一名骑士上前。那骑士解下马鞍旁一个沉甸甸的皮囊,哗啦一声倒在厅中的青石地上。 白花花!亮闪闪! 不是铜钱!是银子!足色的官银!堆成一座小山! 大厅里瞬间安静了。王朴和几个将领的呼吸都粗重起来,眼睛死死盯着那堆银子,仿佛饿狼看见了肥肉。外面的喧嚣似乎也小了一些。 “这……这是……”王朴声音有些发颤。 “白银五万两。”李若琏语气平淡,“殿下体恤边军将士辛苦,特从内帑(tǎng)拨付,命本官星夜兼程送来。王总兵,即刻安排人手,清点造册,按名册发放!不得有误!” “五……五万两!”王朴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狂喜涌上心头!天降甘霖啊!他扑通一声单膝跪地(激动得忘了该双膝跪),“末将代宣府全体将士,叩谢信王殿下天恩!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几个将领也跟着跪下,激动得语无伦次。 “王总兵请起。”李若琏扶起他,话锋却陡然一转,声音冷了下来,“不过,殿下还有几句话,要本官带给王总兵和在场的诸位将军。” 王朴心里一紧,连忙躬身:“请千户示下!” “殿下问,”李若琏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在场每一个将领的脸,“宣府将士,是大明的兵,还是某些人的私兵” 这话如同一个炸雷,劈得王朴等人脸色煞白,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军饷拖欠,士卒困苦,情有可原。但聚众喧哗,冲击衙署,形同哗变!此乃大逆!”李若琏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众人心上,“殿下还问,这宣府镇的军纪,何时败坏至此各级将官,是吃干饭的吗!” 扑通!扑通! 这次是真跪了。王朴和几个将领双膝一软,全都跪倒在地,头磕得砰砰响。 “末将该死!末将无能!请殿下恕罪!请千户明察!”王朴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知道,这位李千户的话,句句诛心!句句要命! 李若琏看着脚下这群筛糠似的将领,心中冷笑。殿下的银子,岂是那么好拿的他慢条斯理地从怀中又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封面写着《新军操典及后勤核算简则》。 “殿下深知边军不易,也知诸位将军治军之难。”李若琏的语气缓和了些,将册子递给王朴,“此乃殿下亲自拟定,关于军饷发放、后勤管理、士卒训练之新规。条理清晰,权责分明。王总兵,即日起,宣府镇按此新规试行。殿下会派人定期核查。” 王朴颤抖着双手接过册子,翻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写着各种条款,什么“饷银直发士卒,不得经手将官”、“伙食标准定量”、“训练科目量化”、“贪墨军饷者,斩立决”……看得他头皮发麻,却又隐隐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另外,”李若琏的目光投向厅外,似乎穿透墙壁,看到了校场上那些躁动的士兵,“殿下特意交代,要见一见那位……带头‘请饷’的勇士。” 王朴心里咯噔一下:“千户,这……那些丘八野性难驯,万一冲撞了……” “无妨。”李若琏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殿下说了,敢为士卒发声者,未必是刺头,也可能是可用之才。带路吧。” 校场上,气氛依旧紧张。但当王朴陪着那个一身便装、却气势逼人的年轻锦衣卫出现时,喧嚣声还是小了许多。士兵们看着李若琏,眼神复杂,有警惕,有怨恨,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李若琏走到人群前,目光扫过那几个带头闹事的把总百户,最后落在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眼神桀骜不驯的汉子身上。此人名叫曹文诏,是个游击将军,平日里就脾气火爆,这次闹饷,他嗓门最大。 “你,就是曹文诏”李若琏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曹文诏梗着脖子,毫不畏惧地迎上李若琏的目光:“正是!这位大人,是来拿俺们这些‘乱兵’问罪的” “问罪”李若琏摇摇头,忽然提高了声音,对着所有士兵喊道:“本官奉信王殿下钧令,送饷银来了!” 哗——!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饷银!” “真的假的” “信王殿下是京里那位信王” “银子在哪!” 李若琏抬手虚按,示意安静:“银子,五万两!足色官银!就在总兵府!王总兵正在安排人手清点,即刻按名册发放!拖欠的军饷,一分不少!全都会发到你们每个人手里!” 短暂的寂静后,是震耳欲聋的欢呼! “信王殿下千岁!” “有饷银了!有饭吃啦!” “殿下万岁!” 曹文诏也愣住了,脸上的戾气消散了大半,看着李若琏,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感激 李若琏走到曹文诏面前,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手感不错,像拍在花岗岩上):“曹将军,敢为手下弟兄出头,是条汉子!殿下说了,边军将士,是大明的脊梁!脊梁弯了,大明就塌了!该发的饷银,一粒米都不会少!该吃的饭,一口都不会缺!” 曹文诏这个铁打的汉子,眼圈竟然有点红了,他猛地抱拳,单膝跪地,声音洪亮:“末将曹文诏!代宣府弟兄,谢信王殿下活命之恩!殿下但有差遣,末将万死不辞!” 他这一跪,身后呼啦啦跪倒一大片,吼声震天: “谢殿下活命之恩!” “愿为殿下效死!” 李若琏扶起曹文诏,低声道:“曹将军,殿下很欣赏你的胆识。这宣府镇的军纪整顿和新规推行,殿下希望你能助王总兵一臂之力。做得好,前程远大。” 曹文诏身躯一震,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用力点头:“末将明白!定不负殿下厚望!” 看着校场上从愤怒的火山瞬间变成感恩戴德的海洋,王朴在一旁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里五味杂陈。这位信王殿下……好厉害的手段!五万两银子砸下来,再加一个“前程远大”的胡萝卜,瞬间就把最硬的刺头曹文诏给收服了还顺带收买了全军人心 就在这时,李若琏的一个亲随快步走到他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李若琏原本缓和的神色,瞬间变得冰冷如霜,眼神锐利地扫向总兵府的方向,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还在激动中的王朴。 他凑到王朴耳边,声音冷得像冰:“王总兵,你的人,手脚好像不太干净啊库房里那批……‘以次充好’的军粮,还有账册上那几个‘吃空饷’的名字,是不是该给本官,也给信王殿下一个交代了” 王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褪尽,腿肚子又开始转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