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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芦盐场,渤海之滨。 咸腥的海风裹挟着盐粒,刮在脸上生疼。汪文言站在盐池边的高台上,望着眼前白茫茫一片的盐田,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是长芦盐场总管,一个在盐务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油条,此刻却感觉脚底下踩的不是盐台,而是烧红的铁板。 “汪总管!汪总管!”一个盐丁头目气喘吁吁地跑上来,脸上带着惊恐,“东厂……东厂的人又来了!这次……这次是崔呈秀亲自带队!带着大队番子,把咱们的账房给围了!说是……说是要彻查‘盐引亏空’!” 汪文言的心猛地一沉,脸色瞬间煞白。崔呈秀魏忠贤的头号爪牙!他亲自来,这哪里是查账分明是来要命的! “慌什么!”汪文言强作镇定,呵斥道,“身正不怕影子斜!让他们查!”话虽这么说,他藏在袖子里的手却在微微发抖。盐引亏空这玩意儿在盐场就像盐粒一样普遍!哪个盐场没点猫腻没点孝敬可这“亏空”的大小,全凭上面一张嘴!魏忠贤要整他,随便指个窟窿,就能让他万劫不复! 他快步走下高台,朝着账房方向走去。远远地,就看见一群穿着褐色番子服、挎着腰刀的东厂太监,将账房围得水泄不通。为首一人,身材高瘦,面白无须,眼神阴鸷,正是崔呈秀。他手里把玩着一枚玉扳指,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崔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汪文言挤出一脸笑容,快步上前,躬身行礼。 崔呈秀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悠悠地道:“汪总管,好大的架子啊。咱家奉九千岁钧令,清查盐务,到你长芦盐场,连杯热茶都喝不上” “岂敢岂敢!是下官疏忽!下官该死!”汪文言连忙赔罪,对着手下吼道,“愣着干什么!快!给崔公公上茶!上好茶!” “茶就不必了。”崔呈秀摆摆手,目光如毒蛇般盯住汪文言,“汪总管,咱家开门见山。长芦盐场今年的盐引,账面上少了三万引。这盐……去哪了” 三万引!汪文言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他强撑着道:“崔公公明鉴!这……这不可能啊!长芦盐场向来账目清晰,下官……” “账目清晰”崔呈秀嗤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本账簿,啪地摔在汪文言脸上,“汪总管自己看看!这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三万引!是进了你汪家的私库还是……孝敬了哪位不该孝敬的主子” 账簿砸在脸上生疼,汪文言捡起来一看,顿时手脚冰凉。那上面记录的时间、地点、数量,竟有七八分真!只是数额被凭空放大了数倍!这分明是早就准备好的构陷! “崔公公!这是诬陷!赤裸裸的诬陷!”汪文言急红了眼,“下官对九千岁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这定是有人栽赃!” “栽赃”崔呈秀冷笑更甚,“汪总管的意思是……咱家,还有九千岁,冤枉你了”他声音陡然转厉,“来人!拿下这个贪墨国帑、中饱私囊的蠹虫!押回东厂,好好审问!” “遵命!”几个如狼似虎的番子立刻扑上来,扭住汪文言的胳膊。 “冤枉啊!崔公公!冤枉啊!”汪文言拼命挣扎,声嘶力竭地喊叫,“我要见九千岁!我要见九千岁!” “见九千岁”崔呈秀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汪总管,九千岁说了,你这条命,不值钱。但你的位置……值钱得很!要怪,就怪你挡了别人的路吧!带走!” 汪文言如遭雷击,瞬间明白了。不是盐引亏空!是他这个位置!长芦盐场总管,掌控着北方最大的盐利,多少人眼红!魏忠贤这是要拿他的人头,换自己人的上位!他绝望地闭上眼睛,任由番子拖拽。 就在汪文言被押上囚车,准备离开盐场时,一队不起眼的商队,缓缓驶入了盐场附近的码头。为首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留着山羊胡、一脸精明相的中年商人。他手里摇着一把折扇,踱着方步,走到盐场门口,对着守卫的盐丁拱了拱手。 “这位军爷,行个方便。鄙人姓方,南直隶来的盐商,想找汪总管谈笔大买卖。”商人笑眯眯地递上一块沉甸甸的银子。 盐丁掂了掂银子,又看了看商人身后那几辆盖着油布的马车,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方老板,您来得不巧。汪总管……刚被东厂的崔公公带走了!” “哦”方老板(方正化易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惋惜,“哎呀!这可如何是好!鄙人可是带了定金来的!大买卖啊!”他凑近盐丁,压低声音,“军爷,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让鄙人进去等等或者……见见汪总管手下管事的这买卖……耽误不得啊!” 盐丁犹豫了一下,又掂了掂银子,一咬牙:“行!方老板您跟我来!我带您去见副管事王麻子!不过……您可别说是我放您进来的!” “放心!放心!规矩我懂!”方正化连连点头,笑容可掬。 盐场副管事王麻子,是个满脸麻子、身材矮胖的汉子。此刻他正焦头烂额,汪总管被抓,盐场群龙无首,人心惶惶。听说有个南直隶的大盐商要见他,还带了定金,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方老板!久仰久仰!”王麻子热情地迎上来,“不知方老板要谈什么买卖” 方正化摇着扇子,慢悠悠地道:“王管事,明人不说暗话。鄙人这次来,是想包下长芦盐场明年一半的盐引!现银交易!绝不拖欠!” 王麻子倒吸一口凉气!一半盐引现银这可是天大的买卖!他眼睛都直了:“方老板……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方正化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拍在桌上,“这是五千两定金!事成之后,还有五万两!不过……”他话锋一转,“鄙人有个条件。” “您说!您说!”王麻子盯着银票,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鄙人要见汪总管一面。”方正化压低声音,“听说汪总管出了点事鄙人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毕竟,这么大的买卖,还是跟汪总管谈,心里踏实。” 王麻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警惕地看着方正化:“方老板……您这是……” “王管事放心!”方正化凑得更近,声音几不可闻,“鄙人在京城……也有些人脉。汪总管这事,未必没有转圜余地。只要汪总管能出来,这买卖……还是他的!你王管事的好处,也少不了!” 王麻子眼神闪烁,内心天人交战。一边是东厂的阎王爷,一边是眼前财神爷的许诺……他咬了咬牙:“方老板……您……您真有办法” “事在人为嘛!”方正化高深莫测地一笑,“不过,得先让我见汪总管一面。” 阴暗潮湿的盐场临时牢房里,汪文言披头散发,瘫坐在稻草堆上,眼神空洞。完了,一切都完了。进了东厂诏狱,不死也得脱层皮。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血肉模糊的下场。 就在这时,牢门吱呀一声开了。王麻子带着一个商人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汪总管!汪总管!”王麻子低声唤道。 汪文言茫然地抬起头。 “汪总管,这位是南直隶来的方老板,特意来看您!”王麻子说完,很识趣地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方正化走到汪文言面前,蹲下身,脸上那副商人的精明相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和锐利。他低声道:“汪总管,信王殿下让我带句话给你。” 汪文言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商人”:“信……信王殿下” “殿下说,”方正化盯着他的眼睛,“长芦盐场,不能乱。漕运私盐的渠道,更不能落在阉党手里。你汪文言,是个人才。殿下……想保你。” 汪文言的心脏狂跳起来!信王!那个深居简出、看似无害的信王!他竟然……他竟然知道漕运私盐的事!还知道阉党要夺盐场! “殿下……殿下要如何保我”汪文言声音干涩,带着一丝颤抖和希望。 “很简单。”方正化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巧的印章,塞到汪文言手里,“这是殿下给你的护身符。待会儿崔呈秀提审你,你就把这个给他看。告诉他,你背后的人……他惹不起。” 汪文言低头一看,那印章上刻着一个古朴的“信”字!他认得,这是信王府的私印!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绝处逢生!真的是绝处逢生! “殿下……殿下大恩!汪文言……万死难报!”汪文言激动得热泪盈眶,紧紧攥住那枚印章,仿佛攥住了救命稻草。 “记住,”方正化站起身,恢复了商人模样,声音也提高了些,“汪总管,那笔买卖,咱们可就说定了!定金您收好!等您出来,咱们再详谈!”他故意大声说完,对着汪文言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开了牢房。 汪文言看着方正化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枚温润的印章,眼神从绝望、震惊,慢慢变成了狂喜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定。他猛地擦干眼泪,挺直了腰板。 信王!从今往后,我汪文言的命,就是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