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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柜台后的大娘头都没抬，指甲缝里嵌着黑垢：“包子三分钱一个，六毛钱二十个，还需要一斤的粮票。” 她接过钱和粮票的动作就像一台机器，眼皮都没抬一下。 饭店里人声鼎沸，八张桌子坐满了穿棉袄的工人和背行李的旅客。 郑硕盯着墙上“为人民服务”的标语，掏出了下放前父亲塞给他的油纸包裹——里面还有着几张五元钞票和五斤的全国粮票。 此刻油纸包裹就缝在他的棉袄内衬的口袋里面。 这年月，全国粮票属于“硬通货中的硬通货”，如果不是父亲提前给他塞了点，此刻郑硕也只能在寒风里啃冻窝头。 “拿好。” 大娘从郑硕的手里接过钱和粮票，又手轻脚快地把后厨递出来的包子用油纸分成3份装好，推了过来。 指了指墙角的热水瓶，“那些热水瓶里面都有着热水，你自己过去灌就好，不用钱的，不过要注意别洒的到处都是。” 70年代，东大大陆实行的是票据制度。 但是随着郑硕下放，户籍也跟着转入农村，纳入了“农业人口管理体系”，不再适用城市粮票供应 。 而是根据“基本口粮+工分粮”生产队集体分配的模式，这既保障基础生存需求，又体现了多劳多得分配原则。 “哎哎哎，知道了！谢谢大姨！谢谢大姨！”郑硕还是陪着笑脸。 他接过包子，用手隐晦地压了压头上的帽子，把自己的面容遮掩在了帽子的下边。 走出饭店，郑硕躲进巷口死胡同。 油纸包里的包子还温着，他狼吞虎咽地吃掉一份，油脂顺着嘴角流下，让他想起水利队难以下咽的窝头。 他很清楚，“农业人口”身份意味着什么—— 根据生产队的“基本口粮+工分粮”分配制，他累死累活一年，也未必能换来一斤细粮，就别说自己还是“下放改造”的人员了。 而眼前这六毛钱的包子，若不是父亲在下放前偷偷塞的粮票，根本就无从购买。 七十年代的票据制度像张铁网，牢牢罩住每个人的生存空间。 他摸了摸藏在帽檐下的脸，庆幸自己在被下放时藏起了这点“违规”的物资。 不远处火车站传来的吵闹声，让他不由地想起知青下乡的政策—— 无数的‘知识青年’，除了独生子女，如果没有工作，全部强迫性下乡—— 扛起锄头，干起农活，建设新农村。 所以，这年头有工作的人，那是真的有傲气的资本。 刚开始的那两年还好，只是半强迫性制的。还可以选择去偏远的建设兵团或者是国有农场工作。 现在的话！ 全部强制性下到农村去插队，只有有了城里的工作指标或者是得了重病，才能够回城。 而这两个工作岗位最大的区别，就是建设兵团、国有农场的岗位是发工资的。 换算一下，就是他们获得了一份叫做“农民”的职业编制，相当于他们在农村获得了一份工作。 而下乡插队，则是没有工资的，真真正正地成为农村“劳苦大众”的一员。 下田地！ 挣工分！ 最后根据每年工分的价值—— 分钱分粮！！！ 也就是说，他们彻彻底底地成为了一名“农民”。 而他的“成分问题”让这条路早就将“回城”的这条路封的死死的。 逃跑，是他唯一的选择。 现在已经来到了“逃跑计划”的重要节点了，就算是吃点亏也不能够得罪人。 万一被别人纠缠上，最终导致行迹暴露，那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也别管人家态度恶不恶劣，这种国营的店铺都是铁饭碗，工作那是可以“传宗接代”的，所以你就别指望人家有多么好的态度。 在80年代的时候，四九城王府井的某国营商店，甚至将“不许无端殴打客人”的奇葩规定明目张胆的贴在门店最显眼的地方。 由此可见，当时候这些捧着“铁饭碗”的人是有多么的傲气、多么的嚣张！！！ 在去买包子之前，郑硕已经偷偷地打听清楚了，发车的时间没变！ 从商都到香江的货运专列为“三趟快车”中的755次列车，每日21:00从商都北站西货场发车，经京广线南下，67个小时后达到香江，行程约1600公里。 不过这样子更好，凌晨时分是人体最犯困的时候，再借助黑夜的掩护，他提前摸进去的可能性大大的提升。 同时，这趟火车分为了猪牛羊的动物车厢以及蔬菜水果的植物车厢，虽然途中会经常有人过来查看动物车厢活禽、活畜。 但是活禽、活畜自身的气味也给郑硕带来了掩护。 郑硕吃完包子，又狠狠地将肚子里的空隙都灌满水，这才起身回去国营饭店将水壶打满。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两个水壶将是他接下来的行程里面所能够拥有的所有水源了。 吃饱喝足了，他也该动身了，郑硕打算提前过去看一下地形，寻找一个巡查的漏洞，绕进去货场。 （注明：商都火车北站专门设立了一个地方作为货运火车的装货地点，与平时候的客运点分开）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现在已经是这次“逃跑”事件，最紧要的关头，就算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失败概率，郑硕也必须要立刻清除掉。 下午的阳光苍白无力，郑硕将身上的衣物弄的凌乱一些，装成遛弯的“ gai 溜子”，沿着北站西货场的外围打转。 货场大门只有卡车进出时才开，旁边倒是有个小门，估计是用来给平时侯工人们通行的。 不过这个小门非常的狭小，只能够供一个人同时间进出，而且外面还有岗哨检查，看着哨兵那在寒风中闪着冷光的刺刀，郑硕觉得基本可以断定没有从这里摸进去的可能。 怕被别人发现，郑硕不敢再靠近，只能绕到货场的北侧，这里荒草丛生，铁轨延伸向黑暗，他想过去看看这边有没有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