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既有明月高悬,何苦俯拾瓦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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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安放下鸡腿,听得很认真。甚至认同点了一下头。 很有道理,他都记下啦。 明蕴见状眼皮一跳,凝睇明怀昱:“我说的” 当然! 明蕴微笑,说得很慢:“我觉得,我应当说不出这种忤逆的话。” 明怀昱蓦地后背发凉。 “那……” 明蕴:“当是你记错了。” 细白的手指,替明怀昱抚平了衣摆上那小崽子蹭出的凌乱褶皱。 “记性差成这样,莫不是把脑子落在枕头底下了” 明怀昱:…… 他被威胁得格外犯愁,脚步深一步浅一步的离开。 “舅舅!” 身后传来允安的嗓音。 还不等明怀昱转头问他什么事。就听小崽子好声好气叮嘱:“我也喜欢这家的烤鸭,下次舅舅要记得一起买。” “对了,要蘸着食鼎楼招牌菜炙肉的酱才最好吃。” 明怀昱:…… 服了,他真的服了! 谁有你会吃啊! 怎么不上天! 等他走远,明蕴在原地立了许久,才领着允安回屋。 她没让允安吃太多,留了点肚子用正经饭食。 吃完小崽子去院子里消食,等消完食后会有年迈的婆子带他去盥洗室沐浴。 这些都不用明蕴操心。 允安穿着妥帖的绸衣被婆子送回来,刚沐浴过的身子还带着温热水汽。那双蒙着水雾的眼儿眨动,纯净又无害。 昏黄光线下,他迈着小短腿,抱起小榻上的软枕。 明蕴就见小崽子蹑手蹑脚地挪过来。 明蕴:…… 她沉默看着。 小崽子走到明蕴跟前,和她对视片刻。毅然决然将怀里专门给他准备的小型枕头放到榻上。 挨着明蕴的绣枕摆正。 做好这些,他又搬来踩脚凳,搁在榻上,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明目张胆攀上榻沿。 坐稳后,他蹬掉绣鞋后乖乖坐好,手搭在膝盖上。仰脸望着明蕴,乌亮的眸子里漾着纯粹的期待,像是星子落进了清潭。 “可以吗” 他想要一起睡。 允安:“娘亲踢被子的时候,我还能给你盖上。” 很贴心了。 明蕴:“不可以。” 允安:“哦。” “那我明日再来。” 他也不气馁。 可见这种场景,每晚都要来上一回。 太懂事了。但凡哭闹一场,至少也不会让明蕴生出罪恶感。 以至于…… 以至于每拒绝一回,隔天允安的小榻就被她默许,往这边挪一寸。 明蕴也不知道多久后,小榻会如小崽子先前死死贴着明怀昱那样,贴着她的榻。 明蕴温声:“我睡相不错,不踢被子。” 允安:“那可不好说。爹爹就说娘亲睡相不好。” 明蕴蹙眉: 她怎么不知道她睡相差,很显然…… 戚清徽在抹黑她! 短短片刻,种种阴谋揣测如藤蔓般缠绕而上。 戚清徽这般人物,何须与内宅妇人的寝榻琐事计较这莫须有的小事当作罪名扣在她头上,是为了当众数落她不端庄还是存心要让她难堪 或者说…… 要让允安看清她这个生母在戚家人面前的窘迫 到底意欲何为! “他胡说八道!” 明蕴:“别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允安纳闷:“可爹爹那么说的时候,娘亲也在场。娘亲你都没反驳。” 明蕴面色难看。 她竟然连反驳都不敢反驳了 她在这男人面前,得多卑微啊 明蕴死死拧眉,就听允安奶声奶气为戚清徽发声:“娘亲怎么还不信呢你睡相还真的时好时坏的,别人不清楚,我能不清楚吗爹爹就是担心你夜里会踹伤了我,才不让我同你们睡一个屋呢。” 他显然极热衷于说这些,眼儿亮亮的,每多吐露一分未来光景,便觉得与阿娘之间能多系上一根无形的丝线。 “不过说来也怪。只要爹爹出门办事好些个月,娘亲你的小毛病就好了。我夜夜过来睡,就不曾被踹到地上过。” 明蕴即便没出阁,可该懂的都懂。眼儿剧烈颤了颤,混着被冒犯的燥热直冲面颊。 人呐,就算是夫妻也该体面点。 她问的艰难:“你爹爹在家时,你都一个人睡的” 允安回话:“也不全是。” 那就好。 可见只是外出太长,久别胜新婚,旷久了而已,能理解。 夫妻敦伦,没什么好怪的。至少从这桩事上看,她还算合戚清徽的心意。 允安晃了晃白嫩的脚丫,努力想了想,便乖乖回话:“爹爹也不是总出门的,好在娘亲一月里头也总有两三日不踢人,只要爹爹算准了日子,我就能歇在你们屋里。” 看不出…… 还挺频繁。 屋内有过片刻的死寂。 “阿姐!” 就在这时,她听到外头明怀昱的声音。 他显然那边用了饭,就跑过来了。 跑的很急,气喘吁吁的。 明蕴蹙眉:“怎么了” 明怀昱紧紧看着她:“阿姐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他思来想去实在不放心,不等明蕴回应,便急急道。 “你别想瞒我!” “每遇心绪难平,阿姐便将自个儿锁入书房,雕花木门一合,便隔出两个天地。不到豁然开朗,绝不肯轻易踏出半步。” 明蕴平静看着他。 她的确还头疼。 可也不能把小崽子塞回去。 “我问映荷了,她没多说,只提阿姐在抉择,一个是难以触碰的明月,一个是沾染泥沙的瓦砾。” 明蕴:…… 好比喻。 很恰当。 “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既然两难,势必其中有好有坏,这才有所顾虑。可阿姐,当初刚入京都,阿姐要把我送进明麓书院,你说成事在天更在人为,荆棘也好坦途也罢,走过的每一步都算数,既然有了更好的选择,就不该将就。” 所有人都在笑她异想天开,不自量力。但事情破釜沉舟就是成了。 明蕴眼波微凝,随即莞尔:“是啊,不去试过怎么能说不行。既有明月高悬,何苦俯拾瓦砾” 她去看允安,用帕子去擦小崽子嘴角的点心碎屑。 这孩子她得管。 那戚清徽她也该要。 至于现在的戚清徽乐不乐意……谁管他。 她嗓音轻飘飘的。 唇角徐徐漾开清浅弧度,每个字都似在齿间细细研磨过。 “这世间最好的,原就该配最敢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