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疑云初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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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娘离去后，产房内重又陷入一片压抑的寂静。卫恕意喝下几口参汤后，面色似乎好转了些许，呼吸也不再那么急促。周嬷嬷稍稍松了口气，继续指导着她用力。 明兰却始终盯着那只汤碗，心中疑虑丛生。她记得去年林小娘染了风寒，父亲特意命人取来上好的高丽参，整个院子都弥漫着浓郁的药香。那汤色浓褐，与眼前这碗清汤截然不同。 “娘亲，您感觉好些了吗”明兰轻声问道，小手紧紧握住母亲的手指。 卫恕意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喝了参汤，似乎有些力气了...” 话虽如此，她的声音却依然虚弱不堪，额上的冷汗也没有止住的迹象。明兰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忽然，她想起祖母曾经说过的话——真金不怕火炼，好药不怕银试。祖母曾告诉她，银器能试出许多毒物，虽不十分准确，却也是个法子。 明兰悄悄摸向自己的发髻，取下一根小小的银簪。这是去年生辰时母亲送给她的礼物，虽然不值什么钱，却是她最珍爱的首饰之一。 趁周嬷嬷和桃枝不注意，明兰假装凑近床边看望母亲，迅速将银簪探入碗中剩余的参汤里。她的心怦怦直跳，既期待银簪变色，又害怕它真的变色。 时间仿佛过得格外缓慢。明兰紧紧盯着银簪，眼睛一眨不眨。然而，银簪在汤中浸泡良久，却依然保持着原本的光泽，没有丝毫变黑的迹象。 明兰怔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更加担忧。银簪没有变色，说明汤中应该没有常见的毒物，可那清浅的汤色和淡淡的气味又作何解释 就在这时，产房外忽然传来细微的说话声。明兰警觉地抬起头，示意桃枝去看看。桃枝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侧耳倾听片刻，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是雪娘和另一个丫鬟...”桃枝压低声音说道，“她们还没走远，在院门口说话。” 明兰心中一动，悄声走到门边，将房门推开一条细缝。寒风立刻钻了进来，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但比寒风更冷的，是飘入耳中的那些话语。 “...人参须子熬的，吊着口气就行。”这是雪娘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林小娘吩咐了，不必用整参，横竖...” 另一个丫鬟的声音接着响起，明兰认出那是林栖阁的另一个大丫鬟：“小娘真是高明。这般既全了面子，又不让她真有力气生产。若是难产而亡，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雪娘轻笑一声：“嘘，小声些。这事儿办得漂亮，小娘自有赏赐。记住，咱们只是送来参汤好心帮忙，其他的与咱们无关。” “那是自然。不过这大冷天的，真能冻死人。咱们快些回去复命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留下明兰僵立在门后，小脸血色尽失。 不必用整参...吊着口气就行...难产而亡... 这些字眼如同冰锥，狠狠刺进明兰的心口。她终于明白那参汤为何如此清淡——那根本就不是用整根人参熬制的，恐怕只是几根参须敷衍了事！ 六岁的明兰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深宅大院中的恶意。林小娘送来参汤并非出于好心，而是要做出关怀的姿态，实际上却巴不得母亲无力生产而死！ 产房内，卫恕意的呻吟声忽然变得急促起来。周嬷嬷焦急地喊道：“小娘，再使把劲！就快看到孩子的头了！” 明兰猛地回过神，冲回床边。母亲的面色比先前更加苍白，呼吸急促而不规律，显然已经力竭。 “周嬷嬷，娘亲她...”明兰的声音带着哭腔。 周嬷嬷摇头叹息：“参汤的效力不够，小娘的力气又耗尽了。这样下去，怕是...” 明兰咬紧下唇，脑海中飞速思索着。府中能压制林小娘的，只有嫡母王氏。虽然王氏与母亲并无深交，但作为正室夫人，她应当不会坐视妾室被害而死。 “我去求大娘子！”明兰突然说道，转身就要往外跑。 桃枝急忙拉住她：“六姑娘，这么晚了，大娘子恐怕已经歇下了。况且没有对牌，您连院门都进不去啊！” 明兰挣脱桃枝的手，眼神坚定：“我必须去试试！娘亲等不了了！” 不等桃枝再劝，明兰已经冲出产房，一头扎进寒冷的夜风中。 盛府的院落错综复杂，从卫小娘的偏僻小院到王氏居住的正院，要穿过好几道回廊和园子。明兰小小的身影在夜色中奔跑，寒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她却浑然不觉。 终于，王氏院子的朱漆大门出现在眼前。门前挂着两盏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昏黄的光晕。两个守门的婆子正靠在门边打盹，听到脚步声才惊醒过来。 “谁啊这么晚了...”一个婆子眯着眼睛打量明兰，认出是六姑娘，语气顿时冷淡下来，“六姑娘怎么到这儿来了大娘子已经歇下了，有事明儿再来吧。” 明兰喘着气，小脸冻得通红：“求妈妈通报一声，我娘亲难产，需要请大夫...” 另一个婆子打断她：“六姑娘，不是我们不通融。府里有规矩，夜间不得打扰大娘子休息。您还是回去吧。” 明兰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娘亲真的快不行了！求求你们，通报一声就好...” “六姑娘，您就别为难我们了。”先前的婆子语气更加生硬，“没有主公的吩咐，我们也不敢擅自打扰大娘子。再说了，哪个女人不生产卫小娘既然有了身子，早就该预备下药材才是，临到生产才来着急，怪得了谁呢” 这话如同冰水浇头，让明兰瞬间清醒。她看着两个婆子冷漠的面孔，忽然明白了什么。 林小娘掌管着府中中馈，没有她的对牌，药房不会给药材；没有她的允许，这些下人也不敢帮助母亲。而嫡母王氏，或许根本不想插手这件事... “求求你们...”明兰的声音已经带上了绝望，小小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似乎有些动摇，但最终还是摇头：“六姑娘，回去吧。明儿一早我们一定禀报大娘子。” 明兰站在紧闭的院门前，看着那扇朱漆大门，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门内是温暖和安全，门外是寒冷与绝望。 这一刻，六岁的明兰真切地体会到，在这深宅大院中，没有权势和靠山，连生死都可以被如此轻忽。 寒风吹过，带走她脸上最后的温度。明兰望着那扇永远不会为她打开的门，慢慢攥紧了冻得发红的小手。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 这痛楚，她将铭记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