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迂回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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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过后，天气转凉。这日晚间，盛紘来寿安堂请安，与母亲说起近日公务繁忙，难得有闲暇。 明兰适时奉上热茶，轻声道：“父亲辛劳。明儿近日读些闲书，看到个有趣的故事，父亲可要听听解闷” 盛紘心情正好，笑道：“哦什么故事说来听听。” 明兰温声道：“是说从前有个大户人家，家中田产众多，主人忙于外务，便将田庄交给几个庄头打理。其中有个王庄头，最是精明能干，每年都报说庄上遭灾，收成减半。” 盛紘挑眉：“哦可是真的遭灾” 明兰继续道：“主人起初也信了，还减免租子。后来却发现，王庄头自家盖起高屋大院，儿子娶亲时排场极大，比主人家还气派。主人生疑，便暗中查访。” “结果如何”盛紘听得入神。 “结果发现，”明兰声音轻柔，“那王庄头将好粮都私卖了，却报说遭灾减收。更可气的是，他还勾结主家管事，虚报修缮费用，中饱私囊。” 盛紘皱眉：“这刁奴！后来如何处置” 明兰道：“那主人没有声张，只说要亲自去庄上看看收成。王庄头慌了手脚，连夜做假账，却漏洞百出。主人当场拿住证据，将那刁奴送官治罪。” 她顿了顿，轻声道：“故事最后说，主家若不时时查问，刁奴就要欺主；庄户若不得温饱，良田也要荒芜。” 盛紘闻言，若有所思。他想起前些日子西山庄子的事，又想起雨中遇见的那些庄户，心中疑云渐起。 “这故事...倒有些意思。”盛紘沉吟道，“明兰，你觉得这主人该如何防范这等事” 明兰乖巧低头：“明儿愚钝，不敢妄议。只是记得祖母常说，治家如治国，要恩威并施。该查问时要查问，该体恤时要体恤。” 老太太适时接口：“明兰说得是。紘儿，你为官多年，当知水至清则无鱼，但水至浊也要伤鱼。这家务事，也要把握好分寸。” 盛紘郑重颔首：“母亲教诲的是。” 次日，盛紘果然叫来账房，详细询问田庄事务。账房先生早有准备，将明兰查出的那些疑点一一禀报。 “西山庄子的王大夫才革职，但其他庄子似乎也有类似问题。”账房先生谨慎道，“尤其是南边那几个庄子，年年报灾，可庄头们却日渐富裕。” 盛紘脸色沉了下来：“为何不早报” 账房先生低声道：“有些...有些牵扯到府中的人，小人不敢妄言。” 盛紘立即明白过来。他想起林噙霜常为某些庄头说情，又想起她屋中那些来路不明的贵重摆设，心中豁然开朗。 “备轿！”盛紘突然起身，“去南庄！” 账房先生大惊：“主君，如今天色已晚...” “就是要晚些去！”盛紘冷笑，“才能看到真面目！” 南庄离城二十里，盛紘赶到时已是黄昏。庄头赵大显然没料到主君会突然到来，慌忙出来迎接，身上还带着酒气。 “主...主君怎么来了”赵大结结巴巴，“庄上简陋，没什么好招待的...” 盛紘不动声色：“路过，来看看收成。” 赵大忙道：“今年雨水多，收成不好...正要报给主君呢...” 盛紘环视四周，只见谷仓紧锁，却从缝隙中看到堆满的粮袋。他忽然问：“听说你儿子前日娶亲” 赵大得意道：“是...是娶了邻庄李家的姑娘...”忽然意识到失言，忙改口，“只是简单办了办...” 盛紘冷笑：“简单办了办听说聘礼就下了百两银子” 赵大顿时冷汗直流：“没...没有的事...” 这时，一个老农颤巍巍过来交租，见盛紘在，扑通跪下：“主君开恩！今年实在交不起全租啊！” 盛紘温声道：“老人家请起。今年收成不好吗” 老农泣道：“好得很呢！风调雨顺，亩产比往年还多三成！可是赵庄头非要我们交七成租，说主家定的规矩...交不起就要夺田...” 赵大急得要去捂老农的嘴：“胡说什么！” 盛紘厉声道：“让他说！” 老农继续道：“赵庄头还把好粮都私卖了，却报说遭灾减收...主君明鉴啊！” 盛紘脸色铁青，命人打开谷仓。只见里面堆满了粮食，哪里像遭灾的样子 “好个赵大！”盛紘怒极反笑，“这就是你说的收成不好” 赵大瘫软在地，连连磕头：“主君饶命！小人...小人是不得已啊...” “不得已”盛紘冷笑，“是有人指使你吧” 赵大支支吾吾，不敢说话。盛紘心中明了，也不逼问，只道：“将这刁奴捆了！所有账目封存，细细查办！” 回府的马车上，盛紘闭目沉思。他想起明兰讲的那个故事，想起雨中那些庄户，想起林噙霜时常为这些庄头说情...一切都有了解释。 “去寿安堂。”盛紘忽然吩咐。 寿安堂中，明兰正在为祖母捶腿。见盛紘来了，乖巧行礼。 盛紘看着明兰，目光复杂：“明兰，你今日讲的那个故事...很好。” 明兰低头：“明儿胡乱看的，让父亲见笑了。” 盛紘叹道：“不是见笑。为父今日去南庄，果然抓了个正着。”他将事情简单说了，最后道，“你早就知道了吧” 明兰轻声道：“明儿只是查账时觉得有些蹊跷，不敢确定。父亲明察秋毫，才能当场拿住。” 盛紘欣慰地点头：“你能发现蹊跷，又懂得迂回提醒，很是难得。”他顿了顿，“只是...为何不直接告诉为父” 明兰乖巧道：“明儿无凭无据，不敢妄言。况且...父亲公务繁忙，这些家务小事，本不该打扰父亲。” 老太太接口道：“明兰说得是。家务事琐碎，若事事都要你操心，反倒耽误正事。但偶尔查问，也是应当。” 盛紘郑重颔首：“母亲说的是。儿子日后定会多加留意。” 待盛紘离去，老太太对明兰说：“今日之事，你处理得很好。既点了醒你父亲，又全了礼数。” 明兰轻声道：“只是...林小娘那里...” 老太太淡淡道：“那是你父亲该操心的事。你要记住，点到为止，过犹不及。” 明兰郑重应下：“明儿明白。” 那边林栖阁中，林噙霜得知南庄的事，惊得摔了茶盏。她忙让雪娘去打听消息，得知赵大被捆，账目被封，更是惶惶不安。 “定是明兰那个小贱人！”林噙霜咬牙切齿，“竟敢在背后捅刀子！” 墨兰也急道：“母亲，若是赵大供出我们来...” “他不敢！”林噙霜厉声道，但底气不足，“快去打点，让赵大闭紧嘴巴！” 然而为时已晚。盛紘已经起了疑心，暗中派人细查。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对林噙霜母女明显冷淡了许多。 这日晚间，明兰在日记中记下今日所思：迂回谏言，恰逢其时；父亲明察，拿住真赃；林氏惶惶，大势渐去。 她想起祖母的教诲，心中更加清明。在这深宅大院中，不需要直接对抗，只需要巧妙引导，自有水落石出之日。 藏拙守愚，不是懦弱，而是大智若愚。 而她相信，随着时间推移，她会越来越懂得如何在这复杂的世道中生存。 如同祖母教导的那般：真正的智慧，在于知道何时沉默，何时发声。 而她，正在一步步掌握这种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