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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穿过层层锦缎帷幔，终于看到那个被乳母抱在怀中的小小襁褓时，魂魄深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悸动——那是跨越了生死也无法割舍的牵引。 栖梧苑内的暖香和笑语，如同滚烫的油，煎熬着苏婉清充满怨恨的魂魄。她无法再忍受看着苏玉华那副胜利者的姿态，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牵引，让她迫切地想要离开，去寻找她在这世上唯一的挂念——她的瑞哥儿。 心念一动，她的魂体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拉扯，轻飘飘地穿过了华丽的墙壁和廊柱，掠过夜间值守的、打着哈欠的婆子丫鬟，径直朝着世子妃院落旁边的厢房飘去。 那里是专门为瑞哥儿准备的乳母和丫鬟们的居所。比起竹意居的破败寒冷，这里温暖、明亮，空气中弥漫着奶香和干净棉布的气息。 在一个布置得十分舒适的房间里，一个面容和善、奶水充足的乳母，正抱着一个襁褓，轻轻哼唱着不成调的摇篮曲。旁边还守着两个年纪不大的小丫鬟，随时准备伺候。 苏婉清的魂魄，在看到那个襁褓的瞬间，便猛地定住了。 她缓缓地、几乎是屏息凝神地飘了过去，悬停在乳母的肩头，贪婪地注视着襁褓中的小人儿。 他比出生时白嫩了许多，褪去了那层红皱，皮肤细腻得像上好的羊脂玉。小小的拳头蜷缩着，放在腮边，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呼吸均匀，小嘴偶尔吧嗒一下，睡得正香甜。 这就是她的孩子……她的瑞哥儿。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温柔，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魂魄中充斥的怨恨壁垒。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抚摸那娇嫩的脸颊，想要感受那温热的呼吸。 可是，她的手指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孩子的身体，没有触碰到任何实体，只感受到一片虚无。 她碰不到他。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将她刚刚升起的些许暖意浇灭。巨大的失落和无力感席卷而来。她是鬼，一个连触碰自己骨肉都做不到的孤魂野鬼。 乳母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四周，只觉得脖颈后有点发凉，她拢了拢衣领，并未在意，继续轻轻摇晃着怀里的孩子。 “小公子真是乖巧，吃了就睡，一点也不闹人。”一个小丫鬟低声笑道。 “是啊，娘娘看了不知道多喜欢呢，说是像极了世子爷小时候。”另一个丫鬟附和道。 像世子爷…… 苏婉清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看着孩子恬静的睡颜，试图从中找出一点属于自己的痕迹，却发现徒劳无功。他的命运，从他被记在苏玉华名下的那一刻起，就与她这个生母，再无瓜葛了。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苏玉华在钱妈妈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乳母和丫鬟们连忙起身行礼。 苏玉华摆了摆手，目光落在乳母怀中的襁褓上，脸上露出了堪称“慈爱”的笑容。她走上前，小心翼翼地从乳母手中接过孩子，动作略显生疏，却极其轻柔。 “娘的瑞哥儿，睡得好不好呀”她低下头，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孩子柔嫩的面颊，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漂浮在空中的苏婉清，魂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看着杀身仇人抱着自己的孩子，扮演着慈母的角色，而她这个真正的母亲，却只能像个影子一样在旁边看着，这种痛苦，比毒发身亡时更甚百倍！ 她想冲上去，想大声告诉孩子，我才是你的娘亲！是这个女人害死了我！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她的呐喊是无声的，她的存在是虚无的。 瑞哥儿在苏玉华怀里动了动，似乎有些不舒服，小眉头微微蹙起，发出细微的哼唧声。 “哦哦，不哭不哭，娘在这里。”苏玉华连忙轻轻拍抚着他的背，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似乎很在意这个孩子是否接纳她。 钱妈妈在一旁笑道：“娘娘你看，小公子这是知道您抱他，跟您亲近呢。” 苏玉华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她抱着孩子，在房间里慢慢踱步，嘴里哼着轻柔的调子，一副母子情深的画面。 苏婉清死死地看着，将苏玉华每一个虚伪的表情，每一句矫饰的话语，都刻入魂魄深处。恨意在与母爱交织，发酵成一种更为深沉、更为执拗的力量。 她不会离开。 哪怕只能这样无声地看着，哪怕心如刀割，她也要守在她的孩子身边。她要看着他从襁褓婴儿长大，看着他学会走路、说话……她要确保，至少在她能“看”到的地方，他是平安的。 至于苏玉华…… 苏婉清的魂魄散发出冰冷的寒意。 她会等着，等着看这个女人，如何在她用鲜血和性命换来的“安稳”里，一步步走向她应得的结局。而在此之前，这无声的、咫尺天涯的守护，将是她作为母亲，唯一能为自己孩子做的事情。这守护里，浸满了血泪，也埋藏着永不熄灭的复仇火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