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双圣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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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宫，麒麟殿。 鲸脂巨烛燃起的火光在青铜夔龙柱间跳跃，将殿内玄鸟纹饰的黑曜石地砖映得如同流动的墨池。空气沉凝，弥漫着南海龙涎香的馥郁，却压不住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始皇帝嬴政高踞于九阶丹陛之上的玄玉帝座，十二冕旒垂落，遮住了那双深如寒潭、吞噬星辰的眼眸。衮服上的日月星辰十二章纹在烛光下流转着冰冷的辉光。阶下，丞相李斯、上卿蒙恬、将军王翦、中车府令赵高等重臣分列左右，垂手肃立，如同庙堂中的陶俑，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今日朝会，本议的是琅琊台海疆图与骊山陵督造事。然而，殿外执戟郎一声带着惊惶的长报，如同惊雷撕裂了死寂！ “报——！陛…陛下！宫门外…有…有…”郎官的声音因极度震惊而扭曲，“有两位自称‘周鸣’者…同时求见！皆…皆言有安邦定国、长生久视之策献于陛下！” “哗——！” 死水般的麒麟殿瞬间炸开了锅！群臣悚然，面面相觑，眼中皆是难以置信的骇然！ “周鸣！可是那传说中助晋楚争霸、云梦泽中留天书的‘数学易圣’” “荒谬！此人早已作古百年！岂能复生定是妖人作祟！” “两个…竟有两个！这…这…” 李斯眉头紧锁，眼中精光闪烁。蒙恬手按剑柄，虎目圆睁。赵高则低垂着眼睑，嘴角却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弧度。 丹陛之上，冕旒纹丝不动。始皇帝的声音如同金玉交击，不带一丝波澜，却蕴含着冻结灵魂的威严：“宣。” 沉重的宫门缓缓开启。殿外刺目的天光涌入，在幽暗的殿内投下两道长长的、被拉得有些变形的人影。 两人，皆着玄衣，身姿挺拔，缓步踏入殿中。 左侧一人，身形略显清瘦。脸上戴着一张古朴狰狞的青铜傩面！傩面造型奇古，似人非人，似兽非兽，额生双角，獠牙外露，眼孔处幽深如渊，不见其目。青铜面具在烛光下泛着冷硬的幽光，更添神秘诡谲。他步伐沉稳，行走间袖袍微动，隐约可见其双手指节修长，肤色白皙，竟似少年。 右侧一人，身形更为高大魁梧。面容虽略显沧桑，却正是流传于典籍画像中、那清癯睿智的周鸣模样！只是他脸色苍白，带着长途跋涉的风尘与疲惫，玄衣下摆甚至沾着些许海盐的结晶与未干的泥痕。他眼神深邃，直视丹陛，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平静。 两人行至殿中，相隔一丈，同时躬身行礼。动作几乎同步，如同镜像。 “草民周鸣，拜见皇帝陛下！”声音竟也如同复刻！清朗、平静，带着穿越时空的穿透力！ 死寂！绝对的死寂！ 群臣如同被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停滞了。所有人的目光在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一张是面具，一张是真容）之间疯狂游移，试图找出破绽，却只感到一阵阵眩晕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始皇帝冕旒下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缓缓扫过阶下二人。那无形的压力，几乎让空气都凝结成块。 “周鸣”始皇帝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所有人的心脏上，“百载光阴，沧海桑田。尔等…如何自证” 戴傩面者率先开口，声音透过面具，带着奇异的金属嗡鸣：“陛下欲建不世之功业，立万世之基石。长城雄踞北疆，乃护国神龙。然巨龙蜿蜒万里，耗损民力，尤以山峦叠嶂、河川切割处为甚。草民穷究《九章》，以‘勾股’定山势险峻，‘商功’算土石方量，‘均输’调民夫役力，‘方程’解最优路径…”他语速平稳，吐出的每一个术语都精准无比，属于华夏数学体系的根基脉络清晰可见。他抬起右手，修长的手指凌空虚划，竟带起淡淡的、带着算筹韵律的金色轨迹！轨迹在空中交织，瞬间构建出一个缩小版的、动态演化的长城立体模型！模型中山脉起伏，河流蜿蜒，城墙的走向被不断优化调整，避开绝险，利用缓坡，土石运输路径以最短线连接采石场与工地…其算法之精妙，正是《九章算术》思想在大型工程上的巅峰应用！ “此乃‘长城筋骨优化模型’！”傩面周鸣声音微扬，“依此筑城，可省三成民力，缩两成工期，增五成险隘防御之效！此其一也！” 他顿了顿，指尖金芒再闪，模型变幻，化作一幅巨大的天下舆图，其上各郡县人口、仓廪、道路清晰标注。“其二，陛下欲控御宇内，驰道为血脉。然车同轨，路亦需‘同算’！草民以‘衰分’定郡县赋税摊派比例，以‘盈不足’调各段工程进度盈缺，以‘少广’算土方压实与道路承重极限…此‘驰道统筹算法’，可使帝国血脉畅通无阻，如臂使指！” 他展示的，是纯粹的、根植于华夏大地的、以《九章》为核心的数学智慧！其应用直指帝国最核心的工程与统治需求！李斯、蒙恬等人眼中都爆发出精光，若非眼前之人身份太过诡异，几乎要击节赞叹！ 另一侧，那面容沧桑的周鸣（东海周鸣）待傩面者言毕，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同样平静：“陛下雄才伟略，志在八荒。然人力有穷，天道难违。长生之途，非金石丹鼎可求，乃在顺应星辰，规避灾厄。”他抬起手，并非凌空划算，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卷色泽暗黄、材质奇特的树皮纸卷轴。他缓缓展开，展露出的并非中原文字，而是无数繁复的点棒符、人形神只、盘绕的羽蛇以及精密旋转的星辰轨迹图！ “此乃玛雅‘卓尔金圣历’与‘长计历’星图。”东海周鸣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天机的沉重，“草民远涉重洋，得窥异域天机。其历法精微，尤重星辰交会之‘凶吉波峰’。陛下遣徐福率童男女、百工、五谷东渡寻仙…其启航之期，正撞入玛雅历法所载千年一遇之‘基尼阿哈乌’（k'inichahau，太阳神暴怒之期）星象死锁！”他用了一个玛雅语词汇，发音古怪而沉重。 他指向星图上一处由数个巨大光点（代表行星）紧密交叠、被无数血红色羽蛇缠绕的区域。“此刻东渡，非但不能觅得仙山，反会触发‘星海涡旋’，船队将陷无尽归墟，葬身鱼腹！更恐引动海眼异变，招致滔天巨浪反噬神州沿海！此非长生，乃取死之道！望陛下即刻召回徐福，另择吉期！”他的警告，直指始皇帝最渴求也最脆弱的领域——长生！其依据，则是来自遥远异域、神秘莫测的玛雅天文历算！ 一个献长城驰道优化之法，以华夏九章定鼎乾坤！ 一个谏徐福东渡之险，以玛雅历算窥伺天机！ 两者皆言之凿凿，展示的手段都超越凡俗认知！麒麟殿内，落针可闻，唯有沉重的呼吸声和烛火噼啪的爆响。群臣的脑子已经彻底混乱，如同被投入了磨盘。 李斯目光如电，死死盯住两人。他注意到，当傩面周鸣展示“长城优化模型”时，其右手食指在凌空划动时，袖口微微上缩，露出的手腕皮肤光滑异常，并无任何刺青或特殊印记！而传说中那位“易圣”，其推演天机时，指尖常伴有星图流光！ 赵高阴鸷的目光则在两人脸上逡巡，如同寻找猎物的毒蛇。他突然尖声开口，声音如同夜枭：“二位皆言周鸣，然百年前旧事，可有佐证曾闻易圣周鸣，于云梦泽悟道，背负有河洛星图，乃天授之纹！此等神异，可能示于陛下御前，以辨真伪” 此言一出，如同毒刺！直指最核心的隐秘！群臣目光瞬间聚焦在两人背部！ 傩面周鸣身形似乎微不可察地一僵。而东海周鸣，眉头则深深蹙起。 丹陛之上，那如同山岳般沉默的帝王，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裁决生死的绝对意志，如同冰原上刮过的寒风，瞬间冻结了整个麒麟殿： “善。赵高之言，甚合朕意。” 始皇帝缓缓抬起手，玄色衮服的宽袖垂下，露出一截覆盖着玄鸟纹臂鞲的手腕。他指向阶下如同镜像般站立的两个玄衣身影，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青铜鼎上，发出沉闷而致命的回响： “验——身——后——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