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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时，雷狱殿前的汉白玉台阶已被磨得发亮。 秦尘站在三丈高的青铜台基上，玄色道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用雷纹编织的腰带——那是昨夜弟子们连夜赶制的，说是要“让雷道的痕迹刻在每一寸衣角”。 台下的喧哗声像涨潮的海水，一浪高过一浪。 卖糖葫芦的老汉把扁担搁在石阶上，踮着脚往台上张望；浑身药香的老药童攥着半本残缺的《百草经》，指节发白；连西荒域来的炼体修士都挤在人群里，古铜色的胳膊肘把旁边的书生顶得直踉跄。 “诸位！”秦尘抬手，掌心腾起一簇幽蓝雷光。 这声喊本不似惊雷，可那雷光却像长了耳朵，“噼啪”炸响在每个人头顶三寸处。 喧哗声陡然截断，数千道目光齐刷刷钉在他眉心那道淡金色的雷纹上——那是十二玄雷共鸣时自然浮现的印记，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明灭，像活物在皮肤下游走。 “今日起，雷狱殿开‘雷心讲坛’。”秦尘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清晰地撞进每道识海，“不论你是散修、药农，还是被逐出师门的弃徒——”他扫过人群里几个缩着脖子的身影，“只要愿学雷炼真义，这里便是你的道场。” “放屁！” 一声暴喝从人群右侧炸开。 穿天药宗青衫的弟子挤开众人，腰间玉牌刻着“内门”二字，脸上还带着昨夜被厉秋寒教训时的红肿，“雷属阴毒，入体则蚀骨，听这妖道讲经，神魂必遭反噬！” 人群顿时骚动。 有老修士摸着心口后退，有小药童攥着药篓的手发颤。 秦尘却笑了，指尖勾住一缕太乙青木雷，在掌心凝成翡翠色的光丝：“这位小友，不如请你做个见证” 那弟子脸色骤变，正要后退，却被身后的人群推得踉跄两步。 “且慢。”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最前排传来。 众人让出条路。 来者白发如霜，腰间挂着七八个褪色的药囊，左袖空荡荡垂着——那是当年采药时被巨蟒咬断的。 此刻他佝偻着背，却像根扎进土里的老松，一步一步挪到台边，“老朽周伯，三十年前被毒雾废了经脉，如今连药草的灵气都感应不到……”他浑浊的眼睛望着秦尘，“若小友的雷真能害人，便拿老朽试个深浅。” 秦尘瞳孔微缩。 他见过太多被旧势力压得抬不起头的“蝼蚁”，可这双眼睛里没有哀求，只有孤注一掷的倔强——和前世那些在神劫中仍不肯低头的散修，一模一样。 “得罪了。”他屈指一弹，那缕青木雷如灵蛇钻入周伯眉心。 所有人屏住呼吸。 三息后，周伯突然浑身剧震！ 空荡的左袖无风自动，竟有淡绿色的灵气顺着断臂处的疤痕渗出，像春芽顶破冻土般，在空气中凝成细小的药草虚影。 “我……我能感觉到！”周伯老泪纵横，布满裂痕的手掌按在地上，龟裂的青石板缝里竟冒出两株嫩绿的草芽，“我能感觉到泥土里的生机了！” “圣手！” “活菩萨！” 潮水般的欢呼掀翻晨雾。 卖糖葫芦的老汉把糖葫芦往地上一扔，举着竹棍喊：“老子这就去砍竹子，给讲坛搭个遮雨棚！”药童们把药篓里的干药材撒得漫天都是，笑着喊：“让这些死草也听听雷道！”连那名天药宗弟子都被挤得踉跄，青衫下摆沾了草汁，却忘了发作，只怔怔望着周伯袖中飘出的药草虚影。 秦尘望着台下翻涌的人潮，喉结动了动。 前世他站在神霄大陆的巅峰，看的是云卷云舒；此刻他站在这小小的高台上，看的是千万双要活、要变、要挣脱枷锁的眼睛。 他突然明白，为何鸿蒙本源雷昨夜会震颤——雷道从来不是孤悬云端的神术，而是要扎进泥里、渗进血里的火种。 “雷为何物”他举起手，掌心托起一朵铁花。 那花呈暗灰色，花瓣却如活物般轻颤，边缘泛着细密的雷纹。 阳光落上去，竟被吸得干干净净，化作一缕缕生机，落在台边的枯枝上——枯枝瞬间抽芽，开出朵淡粉色的小花。 “传统丹器之道，总把药材、矿石当死物。”秦尘指尖拂过铁花，“可你们看，这雷生铁花吸收日辉，滋养寸土，它在和天地对话。雷不是工具，是桥梁——连接形与灵、死与生、凡与神的桥。” 人群里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文墨斋的老史官抱着竹简跪在最前排，手速快得几乎要起火，笔尖在竹片上刮出沙沙响，“《雷炼本源说》……雷为桥，雷为媒……” “好个雷为桥！” 刺耳的冷笑刺破喧嚣。 器宗少主楚云飞从人群后走出，玄铁打造的护腕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你说雷能赋灵，那你能让废铁有魂吗”他随手抛来块黑黢黢的残甲，边缘还沾着暗红的锈迹，“这是三百年前边陲战场的弃甲，煞气早散了，你若能让它‘活’过来，老子当众给你磕三个响头！” 秦尘接住残甲。 指尖刚触到金属，识海里的九幽冥雷突然躁动——他感知到了，甲片缝隙里还锁着一丝残魂，是当年战死的小卒，连轮回都没资格入的。 “如你所愿。”他闭目，九幽冥雷如游丝钻入甲缝，轻轻勾住那缕残魂。 鸿蒙本源雷紧随其后，带着昨夜吸收的吞炎火意，将残魂与金属交融。 台下突然起风。 残甲“嗡”地一声震鸣，锈迹簌簌脱落，露出下面刻着的“赵三”二字——是那小卒生前用匕首刻的。 甲片自行立起，锈迹斑斑的双臂在胸前交叉，竟像模像样地行了个军礼。 “这……这是战魂！” “兵器成灵了！” 人群炸了锅。 连厉秋寒都从观礼席上站起，玄气不自觉外溢，震得茶盏嗡嗡作响：“这不是炼器……这是赋予兵器‘道’。” 楚云飞的护腕“咔”地裂开道缝——他捏得太用力了。 他望着那具行完礼又静静躺回秦尘掌心的残甲，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敢再放狠话，甩袖挤开人群时，玄铁靴跟在青石板上磕出火星。 深夜，雷狱殿的烛火晃得人眼晕。 秦尘坐在案前，面前堆着二十多本从东玄域各处收来的古籍，纸页间还沾着草汁和泥点——是那些药农连夜翻箱倒柜送来的。 他翻到一本《上古雷志》，泛黄的纸页突然泛起微光。 识海里“轰”地一响，鸿蒙本源雷化作光团浮现在眼前，一段画面如潮水涌来：焦土之上，十二根雷柱插地，每根都缠着碗口粗的雷蛇；中央是棵断裂的建木，残根被紫霄神雷反复淬炼，断口处渗出金色的汁液，滴在焦土上，竟开出鲜红的花。 “这不是我的记忆……”秦尘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是雷核本身的记忆” “主人。” 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雅捧着一卷裹着黑绸的密卷，发间的夜凰羽饰在烛火下泛着幽蓝，“夜凰族密卷记载，‘雷核现，则四域动’。三百年前，上一任雷核持有者陨落时，四域灵气乱了整整十年……”她顿了顿，“您正在唤醒的，可能是个被埋葬的时代。” 秦尘望着窗外。 月光下，雷狱殿外的空地上还点着星星点点的篝火——是那些没挤进去听道的人，正凑在一起，借着月光抄写文墨斋刚誊抄的《雷炼本源说》。 有个小药童举着竹简跑过，影子被拉得老长，像支要刺破黑夜的箭。 他忽然笑了。 前世他求的是飞升，此刻他突然明白，真正的雷道，从来不是一个人的登天路，而是千万人脚下的光。 窗外，不知谁起了头，轻声念起刚记下的雷道要诀。 这声音像种子落进春土，很快便有第二声、第三声接上，最后汇成一片，随着夜风吹向四野—— “雷为桥，连死生；雷为媒，化腐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