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谎言的第三种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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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示器幽蓝的光映在佐藤光脸上，将她的神情切割成明暗两半。 五条悟那双苍天之瞳的影像被定格，暂停键旁的时间码精准到毫秒。 她没有去解读他话语的字面含义，那毫无意义。 她将那段不足三秒的视频反复播放，音量调到最低，只用眼睛去“听”。 语调。 上扬了0.12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像猫逗弄爪下的线团。 眼神停留时间。 比正常对话长了0.7秒，视线焦点并非她的眼睛，而是她眼底深处，仿佛要穿透这具躯壳，直视那个惊慌失措的灵魂。 后续动作节奏。 他说完后，身体微微后倾，这是一个放松的姿态，却也是将舞台完全交给她的信号。 这不是承诺，更不是威胁。 佐藤光得出结论。 这是一场高空钢丝上的邀请。 五条悟在她面前拉起了绳索，一端是暴露身份的万丈深渊，另一端是未知的生路。 而他，就站在终点，饶有兴致地看着，既在等她失足坠落，也在等她舞出最惊心动魄的步伐。 她不能直接回应这份邀请。 任何指向她本人的线索都可能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她可以创造风向，让风替她传话。 佐藤光深吸一口气，指尖在键盘上飞舞。 她没有动用任何需要高阶技术隐藏的手段，而是选择了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式——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十个全新的社交媒体账号被迅速注册，ip地址通过虚拟专用网络分散在日本各地，从北海道的札幌到冲绳的那霸。 这些账号的身份设定各不相同：有深夜追更的大学生，有热衷于都市传说的家庭主妇，有考据癖的漫画研究者。 “家人们，谁懂啊最近几期的《猫咪侦探》，总感觉作者在疯狂暗示什么！” “楼上 1，我以为是我的错觉！细节多到头皮发麻！” 第一个帖子在最大的动漫论坛上发出，下面迅速跟上了她用不同账号伪装的“自来水”。 帖子内容并非空穴来风，而是附上了一段她耗费数小时精心剪辑的视频，标题是《那些被你忽略的致命巧合》。 视频中，漫画某一格背景里的电子日历日期，与g7地铁线废弃支线最后一次勘探记录的日期完全吻合；侦探事务所窗外远景的钟楼轮廓，经过镜像翻转和角度校正后，竟与高专内部一座禁闭室的建筑图纸有着惊人的相似度；甚至某一话里，背景音效中警报铃声的频率，经过频谱分析，也和特殊咒灵爆发时内部预警的音频样本参数一致。 这些都是无法被定性为泄密的“巧合”，是艺术加工，是过度解读。 但当它们被集中呈现时，产生的共鸣效应是恐怖的。 舆论的雪球开始滚动。 而为了给这雪球增加一个坚硬的内核，佐藤光投下了最关键的一枚石子。 她用最普通的信纸，模仿着一个焦虑不安的母亲的笔迹，写了一封“读者来信”，投递给了业内一家颇具影响力的同人志编辑部。 “……编辑大人，请恕我冒昧。我的孩子最近总是做噩梦，他说梦里有个穿黑色长袍的人一直在追他，怎么也甩不掉。我本以为是小孩子的胡思乱想，直到他昨天哭着画下梦里的场景——那座钟楼，和《猫咪侦探》里的一模一样……” 神宫寺弥生端起咖啡，目光扫过桌面上由下属整理的每日舆情简报。 她的眉头在看到关于《猫咪侦探》的部分时，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作为特级咒术安全监察部的负责人，她每天要处理海量的信息，过滤掉九成九的噪音，找出那百分之一的威胁。 这些论坛上的捕风捉影，她本能地想将其标记为“煽动性误导言论，建议降权处理”。 可当她的视线落在附件里那封读者来信的扫描件时，某种直觉让她停下了动作。 她调出了高清原件的物理扫描数据。 信纸是市面上最常见的品牌，墨水也是。 但当她启动纤维压感分析程序后，屏幕上呈现出的三维图像让她眼神一凝。 书写压力分布极不均匀，在“黑袍的人”和“钟楼”等词汇上，笔尖几乎要划破纸背，呈现出典型的焦虑型人格特征，这与专业伪造者那种力道均匀、追求完美的笔迹截然不同。 这封信，写信的人至少在情绪上是真实的。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在签名处。 签名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但在签名的末尾，有一道极其微弱的二次压痕，像是写完后又用没有墨水的笔在上面划过什么。 神宫寺启动紫外线光谱扫描，一行几乎无法辨认的残文在屏幕上幽幽浮现：“……审批编号aΩ的签署人……” 嗡的一声，神宫寺感觉大脑像是被重锤敲击。 这串字符，正是她数周前在一份被标记为最高机密的销毁文件目录上看到的，内容正是关于g7地铁线废弃支线的永久封存令。 签署人，就是她自己。 她猛地合上报告，胸口剧烈起伏。 冰冷的咖啡洒在手背上，她却毫无知觉。 办公室里死寂一片，只有中央空调规律的送风声。 她抬起头，却在自己办公桌光洁的玻璃桌面上，看到一个模糊的倒影。 那倒影不属于她。 一个穿着宽大连帽衫的女孩，静静地站在她身后，看不清面容，右手手腕处缠着一圈醒目的白色绷带。 那只缠着绷带的手，正缓缓抬起，指向她身后墙边的档案柜。 神宫寺心脏骤停，她猛地转身。 身后空无一人。唯有空调风吹拂着百叶窗，发出轻微的哗哗声。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的建筑工地上，荒木铁平借着巡查管线的名义，撬开了一截废弃水泥管的封口。 他从里面取出一个用真空防水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u盘。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 他没有回办公室，而是钻进了一家网吧的独立隔间。 将所有他偷偷备份的资料——被驳回的高专内部巡逻申请截图、废弃支线的原始地图、以及那份他冒死从碎纸机里拼凑出的部分预警报告，全部拍照上传到了一个需要特殊浏览器才能访问的加密匿名论坛。 他为帖子起了一个悲壮的标题：《被销毁的预警》。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小心，却不知道，在他敲下“上传”键的瞬间，远在另一间公寓里的佐藤光，电脑屏幕上弹出了一个不起眼的提示框。 【关键词嗅探程序：检测到目标词汇“审批编号”、“g7”。 来源：深网洋葱路由节点7b4f。】 佐藤光的瞳孔瞬间收缩。 她立刻顺着程序留下的临时后门，下载了所有内容。 荒木的勇敢超出了她的预料，他不仅拿出了证据，更等于是在用自己的职业生涯做一场豪赌。 她不能让他白白牺牲。 她没有转发，没有评论。 而是迅速将这些破碎的信息，用自己的方式重新编码。 半小时后，一篇名为《都市传说摄影师日记番外篇》的涂鸦故事，出现在她的隐藏博客上，并通过她控制的七个大型社区群组的机器人账号同步推送。 故事讲述了一位兢兢业业的公务员，在签署了一份神秘文件后，夜夜梦见自己亲手点燃了一座巨大的图书馆，烧毁了无数真相。 他在惊恐与自责中挣扎，最终决定将自己梦中的景象画下来，藏在一张地铁地图的背后。 故事的画风压抑而扭曲，充满了符号化的隐喻。 而在漫画的最后一格，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书架上，几本书的书脊侧标上，用摩斯密码的形式，藏着一句话：“火种不止一个。” 高专，校长办公室。 五条悟修长的手指划过平板电脑，上面是学生提交的“近期亚文化动向观察报告”。 其中一份报告，用整整三页的篇幅分析了《猫咪侦探》引发的舆论和那篇诡异的《番外篇》。 报告的结语写道：“……该系列作品的作者，无论是个人还是团队，其信息获取能力和舆论引导技巧都远超普通漫画家。结论：作者似乎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 五条悟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拿起手机，对着那篇番外漫画的页面拍了张照，发送到只有一个联系人的加密聊天群里。 片刻之后，手机震动，回复只有一句话：“目标仍在暗处，但网已张开。” 他放下手机，望向窗外晴朗得有些过分的天空，低声自语：“真有趣。她不是在求救，她是在下棋。” 几乎在同一时刻，佐藤光的笔记本电脑收到一封无署名、无主题的邮件。 只有一个附件。 她心脏狂跳，用虚拟机打开了附件。 那正是她刚刚发布的《番外篇》漫画。 只是在图片上，多了一些触目惊心的红色批注。 一只明显属于男性的手，用潦草却有力的笔迹，圈出了“梦见自己烧毁真相”那句旁白，并在旁边写下了一行字： “梦，是谁给的” 佐藤光浑身一震，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 这不是疑问，是警告！ 五条悟在提醒她，荒木的“梦”，他上传资料的行为，很可能从一开始就处于某个势力的监视之下！ 荒木已经暴露了！ 夜色深沉。 佐藤光将最后一张纸质草稿扔进焚烧盆，看着跳动的火苗将其吞噬成灰烬。 所有的线索、草图、灵感笔记，都已化为青烟，只剩下加密硬盘里冰冷的数据。 她重新打开绘图软件，新建了一张画布。 这一次，她的笔触不再有任何犹豫和隐藏。 一个纯白得令人窒息的房间里，一个戴着金丝眼镜、面容酷似神宫寺的女人，正疯狂地将一叠叠文件塞进碎纸机。 她的头顶，天花板上垂下三条象征着守护与秩序的鲜红丝线，却在此刻毫无征兆地同时断裂。 断裂的红线没有坠落，而是化作无数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冲向碎纸机旁燃起的火焰。 而在房间最阴暗的墙角，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正平稳地举着一部相机。 镜头盖已经打开，黑洞洞的镜片深处，反射出一星猩红的光点，仿佛恶魔的瞳孔。 她为这幅画命名为——《第七层：终章预告》。 画作完成后，她没有立刻发布，而是为其编写了一个特殊的触发脚本。 这幅画的下载链接将被隐藏，只有当同一个ip地址，连续三次访问她的隐藏博客主页，且每次停留时间超过十分钟后，这个链接才会像诱饵一样，自动解锁并浮现在访问者的屏幕上。 而这一次，佐藤光不再只是传递信息。她要布置一个陷阱。 这不再是信息的传递，而是审判的开始。 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即将在这片由数据构成的黑暗森林里，发生悄然的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