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画家不在画里才算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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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笔在纸上疾走，碳粉的微粒在空气中扬起，如同无声的尘埃。 佐藤的房间里，两盏台灯将她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一个凝滞不动，一个随着手臂的挥舞而剧烈摇晃。 她的面前铺着两套稿纸，泾渭分明，却又源自同一颗大脑。 这就是她的“双面绘卷”作战。 a稿的线条简洁而精准，每一笔都像是手术刀，剖析着即将到来的灾难。 图上，一道道无形的波纹以特定的赫兹，在凌晨三点整从遍布全国的基站发射塔中涌出。 这便是“静默音波”，羂索用以抹除特定人群认知的无形屠刀。 佐藤将其频率、发射序列、覆盖范围毫无保留地描绘出来，通过只有少数人能接收的共感网络，化作最直接的预警，传递给远方的神宫寺和相马。 这幅画冰冷、客观，不带一丝情感，是纯粹为了生存而绘制的说明书。 而b稿，则是一场精心编排的盛大死亡。 画中的东京塔在夜色下宛如一根刺向天空的钢铁墓碑。 火焰从塔的观景平台燃起，一个女人的身影在火光中若隐若现，轮廓被烧灼得模糊，但那张脸却被佐藤用前所未有的细腻笔触刻画出来——是她自己。 画中的“佐藤”跪在地上，长发被热浪卷曲，脸上混合着决绝与痛苦，一滴晶莹的泪珠正从眼角滑落，在火焰的映照下，折射出绝望的光。 漫画分镜细致到令人发指，一共三十二页，五十一格，详细描绘了“画家”在发现自己所有预言都被利用后，选择以自焚的方式，向世界发出最后控诉的全过程。 这是献给羂索的戏剧。 佐藤深知那个男人的恶趣味，正如宿傩那句冰冷的评语：“他不杀你，是因为他还想看你挣扎的样子。”一个轻易倒下的猎物毫无价值，但一个在痛苦中绽放出绚烂悲剧之花的猎物，才是他最顶级的收藏品。 所以，她要给他一场最完美的演出，一场由她亲手绘制的、关于自己毁灭的演出。 画完最后一笔，她故意将b稿的电子版通过一个早已被监察科渗透的外围渠道发送出去，像是在惊慌失措中，不小心泄露了自己最后的遗书。 审讯室内，白色的灯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五条悟单手撑着下巴，听着下属关于“画家”最新动向的汇报。 “……根据截获的情报，目标‘画家’疑似精神崩溃，发布了预告，将在今晚于东京塔自焚。这是截获的漫画稿，初步判断，其细节与她的画风高度吻合。” 五条没有去看屏幕上那催人泪下的画面，他的手指在冰凉的金属桌面上，以一种奇特的节奏轻轻敲击着。 一声，两声，三声……那节奏不快不慢，精准地对应着某个数字。 下属汇报完毕，见他没有反应，不由得有些紧张。 “三、二、五、一。”五条的嘴唇微动，吐出四个数字，正是b稿漫画的页数与格数。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真正的画家，从来不会出现在自己的画里。”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是对自己说的。 下属不明所以，愣在原地。 五条却抬起头，眼神恢复了一贯的锐利：“命令下去，即刻起，将东京塔周边区域列为‘高危巡查区’，疏散所有无关人员。”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看似矛盾的命令，“同时，撤走该区域所有固定监视设备和远程监听小组。那里不需要眼睛。” 下属愕然，但还是立正应是。 他不懂，但五条懂。 佐藤要的不是藏身之处，她要的是一个所有人都相信她会出现在那里的舞台。 通过主动暴露一个假目标，她让敌人把所有聚光灯都打在了那个空无一人的舞台上，从而为真正的反击，创造出了一个巨大而完美的监视盲区。 她不是在求饶，她是在告诉羂索：你看，我已经失控了，我已经疯了，快来看我的谢幕演出吧。 同一时间，在某个废弃的地铁站台。 相马光亮正蹲在一群孩子中间，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淡淡的霉味。 孩子们人手一个老式手电筒，正兴奋地用光束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涂鸦。 “记住，”相马的声音温和而坚定，“等会儿，如果你们听到广播体操的音乐变得很奇怪，就立刻开始唱自己最喜欢的童谣，唱得越大声越好。” “为什么要唱童谣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仰头问。 “因为童谣里有魔法，可以保护我们不被坏蛋的声音骗到。”相马摸了摸她的头，“你们的光笔，就是你们的魔法杖。”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欢呼起来，手中的光束画出一个个歪歪扭扭的门。 这些天真的孩童并不知道，他们正在用自己微弱但纯粹的共感能力，构建一道分布式的认知防火墙，一道由童真和记忆筑成的堤坝。 突然，相马的瞳孔一缩。 他看到一个男孩用手电筒，在地上画出了一幅清晰的图像——高塔，火焰，以及一个在火中哭泣的女人。 b稿的画面，已经通过共感网络，渗透到了这个孩子的潜意识里。 “不许画！”相马猛地冲过去，一把夺过男孩手中的电筒，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男孩吓得一怔，眼眶瞬间红了。 相马深吸一口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蹲下来，用抢来的手电筒，在那个自焚画面的旁边，迅速补上了一扇巨大而敞开的门。 然后，他用光束指向画中那个哭泣的女人，一字一句地对男孩说：“她不在里面！她很安全，她就在门外面，看着我们，保护我们！” 男孩愣愣地看着那扇新画出来的门，又看看相马坚定的眼神，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拿回自己的手电筒，犹豫了一下，将光束对准了画中的火焰。 他没有擦掉它，而是灵巧地挥动手腕，将熊熊燃烧的火焰，变成了一只只展翅高飞的飞鸟，冲破画框，飞向远方。 凌晨三点整。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静默音波”如佐藤a稿所预言的那样，准时启动。 无形的利刃开始割裂人们的认知。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遍布全国、本应播放催眠广播操的系统，却突然切换了频道。 没有杂音，没有警报，而是一段清澈得如同山涧溪流的童声合唱。 “春天的味道，是妈妈煮的粥，暖暖的，在每一个早晨……” “门开了，我看见爸爸在对我挥手，他说，要勇敢地走下去……” 歌名叫《春之记忆》。 歌词并非出自某位名家，而是由神宫寺团队从无数“静默音波”受害者的遗物、日记、最后的录音中，提炼出的最朴素的思念。 神宫寺以他那能够证明“存在”的心跳节律为基础，逆向编码了这段音频。 它不仅是一首歌，更是一道认知之锚，一道用爱与记忆铸就的护盾。 这段音频，早已通过备用线路，提前植入全国三百所中小学校的广播系统。 当毁灭的音波来临时，希望的歌声同时响起。 监控中心的数据疯狂刷新，超过七成的共感者非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像是被歌声唤醒，集体睁开了眼睛。 在医院、在避难所、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他们不约而同地拿起手边一切可以用来记录的东西——笔、石头、甚至是手指蘸着水，开始在墙壁上、地面上、纸张上，疯狂地绘画。 与此同时，横滨港区某栋摩天大楼的顶层，羂索的秘密据点内。 巨大的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佐藤那场精心制作的“自焚”b稿。 火光将他含笑的脸映得明明暗暗。 “大人，东京塔已确认清场，我们的包围圈也已就位，是否可以收网”一名手下躬身请示。 羂索没有回答。 他久久地凝视着画中那个女人流泪的脸，那滴泪画得如此逼真，仿佛下一秒就要滴落下来，烫伤观者的心脏。 许久，他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玩味和赞许。 “她哭了”他像是自言自语，“不可能……真正的痛苦，是不会流眼泪的。” 他缓缓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双手背在身后，眺望着灯火阑珊的东京。 “你终于学会骗我了，小画家。”他的低语消散在夜风中，带着一丝猎人发现猎物变得更聪明时才有的兴奋。 镜头猛地拉远，越过横滨的港口，越过东京湾的粼粼波光，最终落在涩谷的废墟之上。 这里曾是灾难的中心，如今只剩断壁残垣。 在一块幸存的、巨大的学校黑板前，佐藤静静地站着。 她换上了一支崭新的画笔，不是碳笔，而是一支能在黑暗中发出荧光的特制画笔。 她转过身，在漆黑的板面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一行字，荧光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这一次，我不画未来——我画你们怎么改变它。”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身后的空间开始扭曲。 一扇、十扇、百扇……无数道由荧光构成的门，在废墟中缓缓开启。 每一扇门的后面，都有一个孩子的身影，他们紧紧握着手中的笔，眼神明亮，正满怀期待地，等着被这个世界看见。 夜色渐褪，晨曦微露。 佐藤靠在废墟的一角，疲惫地打开了手机，翻看着一夜之间天翻地覆的新闻。 一条加粗的头条标题，赫然占据了屏幕的最顶端——《全国出版物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