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聋子听见的歌最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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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吞噬了佐藤的世界，但声音为她重建了一切。 雨滴敲打铁皮屋檐的连绵节拍，是相马所在的旧城区安全等级为“绿”的信号；街角咖啡馆那首爵士乐的萨克斯旋律突然拐向一个降调，意味着敌方的巡逻队刚刚改变了常规路线。 她的指尖在盲文笔记上飞速滑动，记录下这片由声音构成的城市地图，直到薄薄的指肚磨出细密的血痕，也未曾停歇。 突然，一段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高频啸叫毫无征兆地灌入耳机。 这不是环境音，而是人为的信号。 佐藤的身体瞬间绷紧，她强忍着神经被撕扯的剧痛，辨认出这啸叫的源头——楠田直人刚刚通过加密频道发布了他的最新作品，“启示录合唱曲”。 楠田宣称，这首曲子集合了上万名信徒的祷念，其共鸣足以“撕开未来的帷幕”，让凡人得以一窥天机。 但在佐藤敏锐的听觉里，这宏大的圣歌之下，潜藏着一股阴险的底层频率。 它像一条毒蛇，缠绕着主旋律，悄无声息地向听众的精神领域渗透。 她记得这个频率，在三个月前那场被称为“无声咒杀”的惨剧中，数十名咒术师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集体精神崩溃，临死前，他们的脑电波就曾被扭曲成这种独特的波形。 楠田直人疯了。他不是在分享希望，他是在播种灾难。 佐藤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猛地扑向床边的桌子，用指关节在坚硬的木质桌面上，以最急促的方式敲击出三长两短的摩斯电码。 震动传感器会将这个信号实时传递给相马。 这是他们之间最高级别的警报。 她用尽全身力气，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也一同敲进去：“警告相马——有人要把希望变成武器。” 几乎在同一时间，新宿中央公园的广场上，伊藤美纪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面对着近百名和她一样，或双目失明，或感官受损的咒术师。 他们被主流咒术界排斥，被视为无法“看见”咒力流动的残次品。 “他们说，我们看不见未来，所以我们不配参与预言。”伊藤美纪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地传遍广场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可是在那扇门打开的时候，你们听见了吗它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按下了播放键。 一段经过精心剪辑的音频流淌而出。 那是从新宿特大咒力灾害事件中，十七个不同位置的录音设备里提取出的声音片段。 伊藤美纪和她的团队花费了数百个小时，剥离了爆炸、尖叫、建筑倒塌等一切非必要的噪音，最终，一段微弱却无比统一的节律显现了出来。 那是一段心跳的节律。 沉稳、有力，带着某种非人的威严。 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这段心跳的节拍，与古典禁曲《蓝色安魂曲》的主旋律形成了完美的共振。 人群中传来压抑的哭声，一个中年男人捂着脸，声音颤抖：“这是……这是我女儿葬礼那天，她的脉搏……她就是在那场灾害里失踪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恐惧与悲伤迅速蔓延，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愤怒。 他们终于明白，那些被主流界忽略的“噪音”里，隐藏着怎样血淋淋的真相。 “我们成立‘静默之声’，”伊藤美纪高举手臂，声音铿锵有力，“专攻非视觉预警系统的解析。我们要用我们的耳朵，去听见他们看不见的死亡预告！” 当晚，“静默之声”小组便取得了第一个重大突破。 他们通过分析灾害后残留的咒力谐振频率，成功破译出下一波大规模咒力攻击的地点——一个“无窗空间”。 经过数据比对，目标被精准锁定在国会地下的中央档案馆。 相马在虚拟世界的阴影中潜行。 他成功绕过了层层防火墙，潜入了“绘之民”主论坛的后台。 屏幕上，无数代码如瀑布般流淌，而最核心的数据流，指向一场由楠田直人发起的线上活动——“集体冥想仪式”。 活动内容简单而疯狂：号召十万名信徒，在指定时间的同一瞬间，用自己的意念与画笔，共同绘制一扇通往未知的“终结之门”。 楠田直人宣称，这将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精神合力，足以开启一个“全民预见时代”。 相马的指尖冰冷。 他迅速调取了咒术界近百年的历史数据进行比对。 结果让他头皮发麻——历史上每一次类似的高密度精神聚焦，无一例外都诱发了区域性的咒力紊乱，其庞大的负面能量，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极易吸引特级咒灵的降临。 十万人的精神力 这根本不是在开门，这是在为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举行献祭。 他不能直接关闭服务器，楠田早已用遍布全球的境外ip做了镜像备份。 强行关闭，只会让数据在别处重生。 情急之下，他启动了自己建立的“感官接力网”。 这是一个由三百名拥有“共感”能力的志愿者组成的秘密网络。 他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将伊藤美纪刚刚发送过来的《蓝色安魂曲》心跳共振音频，设定为最高优先级指令，下令所有共感者同步最大音量播放。 指令下达的瞬间，一场无形的战争在“绘之民”论坛爆发了。 “该死！我画不出来了！我的手在抖！” “脑子里全是咚、咚、咚的心跳声！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我的灵感……我的灵感被污染了！这声音有毒！” 原本狂热的绘画讨论区瞬间陷入混乱。 那段代表着死亡与悲伤的心跳节律，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断了信徒们与楠田直人构建的狂热幻想之间的连接。 他们被强行从“绘画”的视觉狂热中拖拽出来，摁进了“倾听”的听觉现实里。 一场酝酿中的巨大阴谋，在混乱的声波中被暂时瓦解。 咒术高专，气氛压抑的会议室中央，五条悟神情淡漠地站在投影屏前。 屏幕上，一边是新宿车站灾难现场的监控录像，另一边，则是“静默之声”刚刚提交的音频分析报告和关于“无窗空间”的预警。 一位高层长老敲着桌子，语气不悦：“一群被淘汰的残次品搞出的小动作而已，他们在传播混乱，动摇咒术界的根基。” “混乱”五条悟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我倒觉得，他们是在创造新的秩序。”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屏幕上那段心跳波形图：“你们花费巨大代价，清除被污染的颜色，屏蔽被诅咒的声音，焚毁被附魔的图画。你们试图定义什么是‘干净’的，什么是‘安全’的，却忘了最基本的一点——” 他环视在场的所有人，目光锐利如刀。 “人类感知世界的方式，从来都不止一种。” 说完，他转身走向门口，在拉开门的瞬间，他头也不回地留下最后一句话：“下次再想给‘污染’下定义，我建议你们，先去问问一个聋子，他听见了什么。” 会议室外，神宫寺静静地等候着，她没有多言，只是默默递来一份文件。 五条悟接过来，标题栏上写着：《关于设立非视觉情报评估委员会的提案》。 在提案的署名栏上，除了发起人伊藤美纪，已经有了三个苍劲有力的签名。 佐藤在全然的黑暗中猛然坐起。 她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但她“感觉”到了。 公寓里那滩死水般的空气，流动的方式变了。 有什么东西……或者说，有什么人，正在无声无息地靠近她的床边。 她的心脏狂跳，但动作却冷静得可怕。 右手悄悄伸向床底，指尖精准地按下了一个微小的震动按钮，这个动作会触发冰箱冷藏层里伪装成牛奶盒的延时录音设备。 万籁俱寂。 片刻之后，一只微带温热的手，轻轻覆上了她的额头。 紧接着，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孩童般的天真与诡异的亲昵：“姐姐说，别发呆。” 是她！ 那个在“共葬仪式”上，送给她一张荧光独角兽贴纸的小女孩。 佐藤猛地伸手抓去，想要抓住那只手，却只摸到了一片虚无的空气，和一片缓缓飘落的叶子。 那是一片银杏叶，触感光滑而干燥，但在叶子的边缘，却烙印着一圈微小却滚烫的金线。 几乎在同一时间，藏在冰箱里的录音笔在捕捉到最后一声低语后，自动关闭了。 那一秒钟的录音，清晰地记录下了一句话： “门要开了……这次我们一起走。” 话音落下的瞬间，窗外，整条街道的路灯开始疯狂地忽明忽暗，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正在交替地、一遍又一遍地按下总电源的开关。 无声的闪烁将房间的轮廓切割成无数破碎的剪影，投射在佐藤空茫的瞳孔里，那光芒的明灭，像是宇宙临终前最后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