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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驱散了夜色，却驱不散泰山深处弥漫的肃杀与寒意。 余多和伊晨离开了那处临时藏身的山崖裂缝，继续向着人迹罕至的深山进发。越往里走，山路越是崎岖难行，古木参天，藤蔓缠绕，几乎已无路可循。但对于功力大进的余多和决心坚定的伊晨而言，这反而成了最好的掩护。 余多在前开路，他不再需要像以前那样耗费大力气劈砍荆棘，只是周身自然流转的玄冥真气便如同无形的利刃，所过之处，那些挡路的藤蔓枝叶纷纷无声无息地冻结、脆化，继而碎裂开来，让出一条通道。他对力量的掌控，已臻化境。 伊晨紧跟其后，努力适应着这艰难的行进。她虽内力浅薄，但身体底子不弱，又得余多不时渡来一丝精纯内力相助，倒也能勉强跟上。她的目光不时掠过周围的环境，作为一名医者，她对草木有着天生的敏感。 “等等！”她忽然停下脚步，目光锁定在一株生长在背阴石缝中的、通体呈暗紫色、形状如同鬼爪的小草上。 余多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眼神带着询问。 伊晨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株草，从随身携带的锦囊中取出一根银针，轻轻刺入草茎，仔细观察银针颜色的变化，又凑近嗅了嗅，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这是‘幽魂爪’！极其罕见的毒草，性极阴寒，能蚀人经脉，但其汁液提炼后，却又是一味克制某些火毒的奇药……没想到这里会有。”她习惯性地从药囊中取出特制的小锄和玉盒，想要采集。 “此地不宜久留。”余多提醒道，声音依旧平淡，却并未阻止她。他看着伊晨专注而熟练的动作，那双总是带着怯懦或担忧的眸子里，此刻闪烁着一种纯粹的光彩，那是沉浸在自己擅长领域时的自信与光芒。 伊晨迅速而专业地采集了几株品相完好的幽魂爪，妥善收好，这才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忘了……看到少见药材就忍不住。” 余多没说什么，转身继续前行。但伊晨却敏锐地感觉到，周围那无形中散发着的、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似乎悄然缓和了那么一丝丝。 又行了一段路，空气中渐渐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奇异香气，似兰非兰，似麝非麝，吸入肺腑，竟让人精神微微一振，连疲惫都减轻了几分。 “好奇怪的香气……”伊晨翕动鼻翼，仔细分辨着，“像是多种珍稀药材混合生长才能形成的‘地脉药香’……这附近必有宝药，或者……有一片罕见的药圃！” 她的语气变得兴奋起来。对于医者而言，发现未知的珍稀药材，其诱惑力是巨大的。 余多也察觉到了这股异香，他眉头微蹙，眼神中多了几分警惕：“小心。奇珍异宝所在，多有异兽或陷阱守护。” 话虽如此，他还是依循着香气传来的方向，稍稍调整了路线。他记得伊晨需要调养，若有合适的宝药，对她恢复大有裨益。 穿过一片浓密的瘴气林（余多直接以寒气将靠近的毒瘴逼开），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隐藏在山坳中的小型谷地，地势相对平坦，阳光透过山峦间隙洒落，与谷中弥漫的淡淡白色雾气交织，形成一道道光柱。谷地中央，竟真的有一片显然经过人工打理、却又与周围环境完美融合的药圃！ 药圃之中，种植着许多伊晨只在药典图谱上见过、甚至闻所未闻的奇异植物。有叶片如同冰晶、花蕊却赤红如火的“冰焰草”；有根茎虬结如龙、散发着浓郁生机的“地龙参”；还有刚才见过的“幽魂爪”，在这里长势更为旺盛……空气中那奇异的药香正是来源于此。 “天啊……这是……这是谁种的”伊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如此多的珍稀药材集中出现，简直是医者的天堂！ 余多的目光却越过了那些令人目眩神迷的药材，落在了药圃后方，依着山壁搭建的一间简陋却整洁的茅草屋上。茅屋门口挂着干药草，屋檐下还晾晒着一些兽皮，显示这里有人居住。 “有人。”余多低声道，将伊晨稍稍护在身后，周身气息内敛，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仔细感知着周围的动静。 谷中一片寂静，只有微风吹过药圃，叶片沙沙作响，以及远处隐约的流水声。 似乎并无危险。 伊晨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和好奇，从余多身后探出头，对着茅屋方向，小心翼翼地提高声音问道：“请问……主人家在吗晚辈误入宝地，并无恶意，只是见这些药材长得实在太好了……” 她的声音清脆，在山谷中回荡。 片刻沉寂后，茅屋那扇简陋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推开了。 一个身影缓步走了出来。 那是一位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袍，身形瘦削，却挺得笔直。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并不像寻常老人那般浑浊，反而清澈明亮，透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和与智慧。他手中还拿着一柄正在处理的药材，看到谷中突然出现的两个陌生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并无惊慌之色。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明显是护卫姿态、气息深不可测的余多身上，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随即又看向从余多身后露出头来的伊晨，尤其是在她腰间那个显眼的药囊和手中还拿着的小药锄上停顿了一下。 “想不到这深山老林，今日竟有客人到访。”老者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尤其是这位小姑娘，似乎颇懂药性” 伊晨见对方态度友善，又是位长者，心中的戒备放下了大半，连忙从余多身后走出来，恭敬地行了一礼：“晚辈伊晨，师从平一指，习过几年医术。见过老先生。冒昧闯入，打扰您清静了，还请恕罪。” “平一指的徒弟”老者眼中讶色更浓，随即笑了起来，笑容让他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更添几分慈和，“原来是医仙的高足，难怪能识得老夫这些不成器的花草。怪不得，怪不得……老夫姓苏，单名一个‘愈’字，在此隐居多年，已经很久没见过外人了。” 他目光转向余多，态度依旧温和：“这位少侠是” 余多并未放松警惕，只是微微颔首，言简意赅：“余多。”算是打过招呼。 苏愈也不介意他的冷淡，笑了笑，目光在余多身上不着痕迹地扫过，尤其是在他胸口玉佩的位置略有停顿，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了然，随即笑道：“相逢即是有缘。两位想必也累了，若不嫌弃寒舍简陋，不妨进来喝杯粗茶，歇歇脚如何老夫正好有些关于药材的问题，想向伊姑娘请教一二。” 他的邀请十分自然恳切，让人难以拒绝。 伊晨有些意动，看向余多。她确实有很多关于这些珍稀药材的问题想请教这位隐世高人。 余多看着苏愈那双清澈平和的眼睛，又仔细感知了一番，确实未察觉到任何恶意或内力波动，仿佛对方真的只是一位普通的避世医者。他沉吟片刻，终于缓缓点头：“叨扰了。” 苏愈笑容更盛，侧身引路：“请。” 茅屋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整洁雅致，墙上挂着药草，屋内弥漫着淡淡的、令人心安的药香。苏愈请两人在木桌旁坐下，沏了三杯清茶，茶汤碧绿，香气清幽，显然也不是凡品。 伊晨与苏愈很快就药材的话题聊得投机。苏愈学识渊博，对药性的理解往往有独到之处，让伊晨受益匪浅，听得美目泛光，不时提出自己的见解，两人相谈甚欢。 余多则沉默地坐在一旁，慢慢啜饮着茶水，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屋内的摆设，耳朵却捕捉着周围的一切细微声响。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位苏老先生绝非常人，但这份“不寻常”似乎并非来自于武功，而是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气质。 谈话间，苏愈很自然地将话题引向了余多：“余少侠似乎受了些内伤气息虽沉凝磅礴，却隐隐有冰寒过盛、刚极易折之象，可是修炼了某种极阴寒的功法所致” 伊晨心中一紧，看向余多。 余多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苏愈，眼神平静无波：“老先生好眼力。” 苏愈笑了笑，摆摆手道：“老夫常年与药材打交道，对人体气机变化敏感些罢了。若老夫没看错，少侠应是近期经历过大变，功力虽突飞猛进，却也留下了些许隐患，需以温和药性徐徐调和，固本培元，方能真正融会贯通，否则长久下去，恐伤根基。” 他说话间，目光再次看似无意地扫过余多胸口。 余多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伊晨却急了，连忙道：“苏老先生所言极是！他……他之前中了很厉害的剧毒，虽然侥幸化解，但身体确实需要调理！老先生可有良方” 苏愈抚须沉吟片刻，道：“良方谈不上，倒是根据少侠的情况，或许可以尝试用‘地龙参’为主药，辅以‘温玉髓’、‘百年茯苓’……嗯，再加上三片‘冰焰草’的花瓣，以寒制寒，引阳入阴，或可平复那股躁进的寒气，稳固境界。”他所说的，皆是谷中可见的珍稀药材。 伊晨听得连连点头，觉得此方甚妙，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甚至更为精妙。 余多却忽然放下茶杯，看着苏愈，淡淡地问了一句：“苏老先生在此隐居多年，不知可曾听闻‘九幽’之名” 这个问题问得极其突兀，甚至可以说充满试探和挑衅的意味！ 伊晨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苏愈，又看看余多。 苏愈脸上的笑容似乎僵硬了一刹那，虽然极其短暂，但如何能瞒过余多的眼睛。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气，借此掩饰那瞬间的失态，随即若无其事地笑道：“九幽听起来像是某种传说中的地方老夫僻居此地，孤陋寡闻，却是未曾听过。怎么，余少侠对此地感兴趣” 他的应对看似天衣无缝，语气也毫无破绽。 但余多却不再追问，只是重新端起茶杯，垂下眼帘，掩去了眸底深处一闪而逝的冰冷光芒。 刚才那一瞬间的僵硬和气息的细微波动，或许能瞒过别人，但绝瞒不过灵觉敏锐到极致的他。 这位苏老先生，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不仅可能听说过“九幽”，甚至……可能知道得更多。 这片看似祥和的隐世药谷，恐怕暗藏着他尚未窥破的玄机。 茶香依旧袅袅，谈话似乎仍在友好地进行。 但空气中，已悄然弥漫开一丝无形的、冰冷的张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