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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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了。 苏晚关掉电脑,房间里最后的光源也随之熄灭。 世界,重新归于一片纯粹的黑暗与死寂。 她在黑暗中静坐了很久,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窗外,没有月亮,只有远处城市折射过来的,一层朦朦胧胧的微光,勉强勾勒出窗棂的轮廓。 别墅里很安静。 安静到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平稳的,几乎没有任何起伏的心跳声。 “嘀嗒,嘀嗒。” 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f国那边,现在应该是下午。 k的效率,她从不怀疑。 一场针对孙氏集团的无声绞杀,已经拉开了序幕。 那些肮脏的交易,那些藏在阴影里的罪恶,那些孙宏伟父子引以为傲的“手段”,都将在几个小时内,变成一把把最锋利的尖刀,精准地刺进孙氏的心脏。 日出之前,股价清零。 这不是一句玩笑话。 对于“零”来说,这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指令。 顾薇薇。 孙凯。 这两个名字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没有带起丝毫波澜。 不过是两只跳梁小丑。 自以为聪明地算计着别人,却不知道,他们从一开始,就站在了深渊的边缘。 而她,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轻轻地推他们一把。 苏晚的思绪,又回到了薄靳寒身上。 那个男人,此刻应该还在书房里吧。 为了那三百亿的窟窿,焦头烂额。 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搅动起这场风暴的源头,仅仅是几只他随手就能碾死的蝼蚁。 而他更想不到的是,有人已经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替他拔除了这个源头。 她与他之间,本就是一场交易。 她替嫁,他还人情。 如今,她帮他解决了这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也算是……还了他替顾家填上五亿窟窿的人情。 两不相欠。 很好。 苏晚站起身,准备回床上休息。 就在这时。 别墅外,传来一阵汽车引擎由远及近的轰鸣声。 声音在别墅门口停下,随即熄火。 他回来了。 苏晚的脚步顿住,没有动。 她没有出去迎接的打算,也没有那个必要。 很快,大门处传来电子锁解锁的轻响,随即是门被推开,又沉重关上的声音。 “砰。” 一声闷响,回荡在空旷寂静的客厅里。 接着,是脚步声。 那脚步声,与苏晚记忆中那个男人惯有的,沉稳、从容、带着上位者压迫感的步伐,截然不同。 今天的脚步声,很重。 每一步,都像是拖着千斤的重物,缓慢,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踉跄。 他似乎在玄关处站了一会儿。 然后,脚步声再次响起,朝着客厅的方向而来。 苏晚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整个人隐匿在楼梯口的阴影里,像一只蛰伏在暗夜中的猫。 客厅里没有开灯。 男人似乎也没有开灯的打算。 他摸着黑,径直走向沙发。 然后,苏晚便听到了一声极度压抑的,混合着疲惫与痛苦的闷哼。 紧接着,是重物倒向沙发的声音。 “砰。” 整个沙发都跟着震了一下。 之后,便再无声息。 苏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客厅里,只有男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在死寂的空气中,一下,一下,清晰可闻。 他怎么了 生病了 还是……项目上的事情,已经糟糕到了让他无法支撑的地步 苏晚的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她应该立刻转身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将这一切都隔绝在门外。 他的任何事,都与她无关。 理智,是这样告诉她的。 可是,身体却没有动。 那压抑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气的呼吸声,像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她的心脏。 又过了几分钟。 沙发上的男人,似乎动了一下。 苏晚看到,在朦胧的微光中,他抬起手,用力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那个动作,充满了无声的痛苦。 是头痛。 而且,是非常剧烈的那种。 一个诊断,几乎是瞬间就从她脑海中跳了出来。 这是“素问”的本能。 高强度的精神压力,长时间的殚精竭虑,足以引发最严重的神经性头痛。 她应该上去。 苏晚对自己说。 她抬起脚,准备转向楼梯。 可迈出去的那一步,却鬼使神差地,调转了方向。 她朝着客厅,走了过去。 她的脚步很轻,落地无声,像一片羽毛,悄无声息地滑过黑暗。 她走得很慢,一步一步,靠近那个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的男人。 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靠近。 所有的心神,都被剧烈的头痛所占据。 他甚至连那身剪裁合体,价值不菲的手工西装都没有脱下,只是痛苦地将自己陷在柔软的沙发里。 领带被他扯得歪向一边,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也被解开,露出一小片线条冷硬的锁骨。 平日里那个高高在上,矜贵冷漠,掌控一切的薄氏掌权人,此刻褪去了所有的光环与伪装。 他只是一个,被疲惫与痛苦折磨得狼狈不堪的普通男人。 脆弱。 这个词,毫无预兆地,闯进了苏晚的脑海。 她看着他紧蹙的眉头,看着他因为痛苦而紧绷的下颌线,看着他苍白的嘴唇…… 苏晚的脚步,停在了茶几旁。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看着。 空气里,弥漫着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酒气和烟草味,混合着一丝冷冽的松木香。 那是他常用的香水味。 只是此刻,这味道里,多了一丝属于深夜的疲惫与尘嚣。 她应该叫醒他,让他回房间去睡。 或者,她应该什么都不做,直接离开。 苏晚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最终,她还是转过身,走向了厨房。 她没有开灯,熟练地在黑暗中找到了饮水机。 接了一杯温水。 水的温度,不凉,也不烫,刚刚好。 她端着水杯,没有立刻走向客厅,而是脚步一转,悄无声息地上了二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她从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 打开盒子,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几十个没有任何标签的,墨色的小瓷瓶。 她拿起其中一个,拔开瓶塞。 指尖在瓶口轻轻一点,沾上了一滴透明的液体。 随即,她又将那滴液体,弹入了刚刚接好的那杯温水中。 液体入水即溶,没有颜色,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只有一丝极淡极淡的,需要凑得很近才能闻到的,类似于雨后青草的清新气息,在空气中一闪而逝。 安神香。 这是她以“素问”的身份,亲手调制的。 用十几种极其罕见的草药,以古法蒸馏提纯而成。 一滴,足以让一个狂躁的疯子在三秒钟内安睡过去。 而她刚刚弹入水中的,甚至不到十分之一滴。 这个剂量,只会起到舒缓神经,缓解头痛的作用,不会让人立刻睡着,更不会被人察觉出异样。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端着水杯,回到了客厅。 男人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似乎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苏晚走到茶几前,弯下腰,准备将水杯轻轻放下。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离开杯壁的那一瞬间。 “谁” 一道沙哑的,如同砂纸摩擦过的声音,骤然在寂静中响起。 沙发上的男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甚至没有完全坐直身体,整个人还陷在沙发里,但那双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睛,却迸射出骇人的,如同野兽般的警惕与锐利。 那是一种长期处于高位,对危险与侵犯,深入骨髓的本能反应。 苏晚的动作,停住了。 她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一只手还虚虚地扶着水杯。 客厅里,没有足够的光线让他看清她的脸。 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纤细的轮廓,站在他的沙发前。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时间,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秒,或许是更久。 男人身上那股瞬间爆发出的,几乎能将人刺穿的锐利气息,缓缓地,潮水般退了下去。 他似乎是认出了她的身形。 紧绷的身体,重新放松下来,靠回了沙发背上。 “砰”的一声轻响。 苏晚将水杯,稳稳地放在了茶几上。 声音不大,却打破了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她,目光深沉,幽暗,在黑暗中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苏晚也没有说话。 她直起身,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沉默地,准备转身离开。 仿佛她深夜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给他送一杯水。 一件再简单,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 “谢谢。” 两个字。 从他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沙哑与疲惫。 苏晚的脚步,顿了一下。 只有微不可查的一下。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迈开脚步,径直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她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走廊的阴影里。 客厅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薄靳寒坐在沙发上,没有动。 他看着那个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深邃的黑眸中,情绪翻涌,晦暗不明。 许久。 他才收回目光,看向了茶几上的那杯水。 水杯是透明的,里面的水,在微光下,泛着一点点朦胧的光。 他伸出手,拿起了水杯。 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不烫,也不凉,刚刚好。 他将水杯送到唇边,喝了一口。 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清冽香气。 那不是水的味道。 也不是杯子本身的味道。 那是一种……很特别的,让人心神宁静的味道。 他将杯中的水,一口气喝了大半。 一股暖意,从胃里,缓缓地扩散至四肢百骸。 一直像有无数根钢针在同时攒刺的太阳穴,那股尖锐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的疼痛,竟然奇迹般地,开始缓缓消退。 紧绷的神经,也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一点一点地抚平。 那股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依旧还在。 但是,那种尖锐的,令人烦躁的棱角,却被磨平了。 薄靳寒靠在沙发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又浮现出刚才的画面。 她悄无声息地出现,像一个没有实体的影子。 她弯下腰,放下水杯。 他开口的瞬间,她身体那细微的僵硬。 以及她沉默地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的背影。 这个女人…… 他究竟娶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时而温顺得像一只没有爪牙的猫,时而又冷静得像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她会因为唐辰的一个电话,而坐在黑暗里等他,言简意赅地向他传递一个价值三百亿的情报。 也会在他最疲惫狼狈的时候,悄无声息地,为他递上一杯能缓解痛苦的温水。 她到底想做什么 试探 示好 还是……另有所图 薄靳寒睁开眼,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将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他看了一眼楼上书房的方向。 那里的灯,还亮着。 他回来的时候,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她刚才,是在书房 薄靳寒放下水杯,站起身。 身体依旧疲惫,但头脑,却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清明与冷静。 他迈开长腿,一步一步,走上了楼梯。 他没有回自己的卧室,而是径直走到了书房门口。 手,搭在了门把手上。